第1746章 千之堤毀於蟻穴(1)大內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746章 千之堤毀於蟻穴(1)大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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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這賬本,墨跡不對,不對啊!”潞王幕僚一邊抹淚笑一邊喘粗氣,教看見的人都生怕他下口氣就斷了。

    不對,是希望他這口氣斷了——豈止淩大傑、軒轅九燁、完顏綱,就算戰狼,都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枝節,這樣的……破綻?

    “什…………”完顏璟也愣了愣,既感意料之外,又覺峰回路轉。

    “皇上,您看這賬本上墨跡,明顯有兩種,一種是油煙墨,一種是鬆煙墨,後者珍貴,深重無澤……”潞王幕僚忙不迭地說。

    “記賬和塗改時間不同,先後用兩種墨塊,有什不對?”軒轅九燁冷冷開口支持曹王,內心卻也懷疑,依戰狼的個性,會不會在賬本上動多了手腳?雖然那些貪官本就犯罪,但戰狼有沒有可能因為想置潞王於死地而……多此一舉、過猶不及!

    “蒼天有眼!十年前寫下的油煙墨,和幾天前寫下的油煙墨,或許還難分辨;但十年前寫下的鬆煙墨,和幾天前寫下的鬆煙墨,區別一目了然!”潞王幕僚咬牙切齒說,“鬆煙墨本身遇水就易溶化,故而新舊的水溶之速差異明顯,所以,有人百密一疏露了陷,分明是幾天前添的筆。皇上,潞王他,根本就是被人栽贓,那人……就是戰狼!”

    真是蒼天有眼嗎?剛好教潞王哭出來的鼻涕眼淚都擦到了假賬上,被他幕僚無意中發現假賬本身才是假的、是戰狼幾日之前造出來的?!完顏璟頃刻振奮,抑製著內心的激動將目光移回曹王,卻見他行端坐正、麵色平和地回答:“皇上,戰狼不會做這種事。”完顏璟的心倏然又一頓,原本想說的話全都堵在喉嚨。

    完顏永璉當然信戰狼,其一不會這蠢,對方漏洞百出,本就死罪難逃,何必畫蛇添足,其二,前些天他們才剛有過分歧,戰狼答應過他不會再行事激進,除了林阡之外,又有誰值得戰狼激進。

    戰狼同樣麵不改色,聞言隻覺胸中火熱,笑歎一聲:“物證本身不會撒謊,可惜接觸它的人卻會。”王爺說得沒錯,黃河大案果然盤根錯節,他隻不過想動潞王一個而已,就有人為了自保而暗中出手、企圖以假亂真來洗白所有。因這案子涉及的全是宵小,說實話,他們哪個想臨陣倒戈他都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們不僅“想”倒戈,而且“敢”倒戈——明知他是大金第一高手還敢反水,這些哪是沒骨氣的家奴,分明是訓練有素的死士!就在這片刻之間,他們接二連三跪倒在地磕頭認罪,聲稱自己是被“戰狼逼著出賣了主上”“顏盞大人實在是冤枉的!”,很快就又有保管賬目的官員見狀不好而跟風,沒直說自己是被逼上賊船,卻高明地堅持著一句“皇上饒命!”但卻給完顏璟加深了一種印象:是戰狼的劍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不得不眼睜睜看著賬目被篡改……

    “皇上恕罪,實則,唐括大人也並未和紇石烈大人有過任何接觸!”某家奴突然跪地懺悔。

    “唐括大人不止一次出現在紇石烈執中的宅邸,可不是你一個人看見。”戰狼冷笑,虧得他事先留了一手,找到家奴以外的旁人做目擊者,隻不過那些都是尋常百姓,今次倉促,沒有被他帶來會寧。

    “那雖是紇石烈執中的宅邸,可是,唐括大人在那會見的,並非紇石烈大人自己!”家奴高聲分辯。若真把本來環環相扣的斬斷,那潞王真是鐵板釘釘地無罪了。

    “不是紇石烈執中,誰會住到他紇石烈執中的宅邸!”淩大傑覺得這種爭辯蒼白可笑,然而他看著眼前這多小人、好像暗暗形成了保護潞王的同盟,他心隱隱為曹王感到擔憂。

    “回稟皇上,那宅邸,起先不是紇石烈大人的,而是紇石烈大人所侵占、原屬於地魔封寒大人的家業!其中不少家仆都沒換,受過封家的恩惠……”那家奴短短一句話,對著曹王府的每個人都是晴天霹靂、震耳欲聾!這事實他們誰都知道,封寒年輕時被紇石烈執中奪走了房屋田地,所以孤夫人每次都笑封寒“這三十年你拿什娶妻?”紇石烈執中也總會嘲諷封寒“姓封的喪家犬”。

    完顏匡的謀士也驚恐地聽著,他這才意識到,那幫在柏樹林足以暴露潞王的宵小,潞王確實是蠢得沒有列出幹擾項,但是幕後元凶卻幫潞王列了一個多餘項,那就是——

    “真正和唐括大人交往的,是曹王府的地魔封寒!贓款全部都被他借著征戰之名藏在了北疆!封寒因為和紇石烈大人有過節,所以經常趁回去討要房屋的空暇,與唐括大人約定在彼處見麵,東窗事發了也好嫁禍給紇石烈大人,不僅金蟬脫殼,而且報仇雪恨!”

    “,……封寒啊,那也是個寵臣。”完顏璟笑了起來,說不清是什心情,既有目的即將實現的快感,又有現實到處背叛的淒涼——封寒由於機緣巧合救過他一次性命,是曹王府他難得喜歡的人。

    都到了這節骨眼了、給出去的證據越來越明顯地朝自己臉上砸回來了,戰狼和曹王又豈會看不穿,原來他們找出來的大多線索,都是有人故意流露的痕跡,但那不是因為知道掩蓋不住而刻意拉大的破綻,而是為了陷害曹王府而惡意設下的關於潞王的狠套!不全是貪汙案,而根本奪權戰。水到渠成,反戈一擊,能置曹王於死地,同時保全潞王性命,然而,卻根本不可能在喜好猜忌的完顏璟那徹底洗白潞王。所以這個“有人”不是潞王自己,也不是同樣處境的紇石烈執中。

    那,不是一石三鳥一箭三雕,根本是四虎競食獵人得利?躲在潞王後麵的幕後元凶,至今還未現身!

    難怪,用不著戰狼介紹,完顏璟就能一眼認出潞王的家奴,一方麵潞王為了看戲對完顏璟主動送上門,一方麵,那家奴是故意讓完顏璟印象深刻!也難怪,這幕僚看潞王理屈時一聲不吭、潞王昏倒後突然口若懸河,為的,就是要嚇殘潞王、加深曹王的罪孽。當初,潞王心血來潮派個心腹潛伏到郢王身邊去騙郢王,沒想到他自己的心腹也是元凶潛伏到他身邊騙他……潞王自以為總領全局,不小心做了個過渡,曇花一現。元凶救他命,不是因為善良,也並不覺得他還有用,隻不過是在曹王死和他死之間選擇了前者,而已!

    “皇上,老臣以為,真正參與十年前奸相亂政的,恐怕是曹王爺自己啊!”那時有腐儒開口,說著一件他們都知道的事,“皇上,您還記得嗎,自打‘急遞鋪’開始,曹王爺就暴露了他提拔胥持國之子胥鼎的私心!”

    淩大傑心中一凜,急遞鋪確實是胥鼎提出、完顏永璉作保向皇上請奏投以實用的,那時淩大傑還帶著偏見說“那是奸相之子”,可是王爺他說“英雄莫問出處”,還屢次建議皇上將胥鼎拔擢重用……淩大傑慌忙開口,語氣卻虛:“急遞鋪的好處,這場南征難道眾人沒有體會到……”

    “可是這不就意味著,曹王和胥鼎一直有私下的交往嗎?”腐儒們這些年一直是一個腔調,所謂的曹王功高蓋主必有異心,“據老臣所知,曹王府不少人都和胥門十哲有交情……”

    “你家人和胥門十哲有的交情,要我也羅列出來嗎?”戰狼目光霎時變得狠戾。

    “你,你……皇上!”腐儒又羞又惱,轉頭望向完顏璟。

    “封寒他在何處!”完顏璟終於看見曹王臉上有了他所期待的震驚和擔憂,心滿意足,大聲喝問,恨不得馬上把封寒從抗擊林阡的前線拉回來。

    “他……在川蜀,吳曦身邊。”完顏永璉當然信任封寒不會做那些肮髒齷齪事,但也意識到,就算現在去問那些目擊的百姓,看到的紇石烈執中宅邸外的人,多半也是唐括大人和封寒兩個。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可歎,他所學兵法都是為了克敵製勝,元凶卻將之運用在朝堂紛爭。

    

    “皇叔,此案暫時告一段落,重新找個時間,朕再審封寒不遲。若真知道他是害群之馬,還希望皇叔能忍痛割愛。”完顏璟微笑凝視著完顏永璉,暗暗地鬆了口氣。這就是他來的目的。

    當然要來,近來圍繞在他耳畔的言論,他最忌諱的就是“曹王策反吳曦、居功至偉”和“曹王暗通林阡、終將自立”。憑他對曹王的了解,曹王不會叛,但是需敲打。

    說來可笑,登基十幾年,他和先帝一樣,生怕曹王亂來,卻又自信曹王不敢亂來——因為強敵在側、金軍不能內亂,曹王他傾力為國。所以今日曹王派控弦莊層層包圍著這他也不認為曹王會對自己不利,潛意識他覺得曹王還是一如既往的秉忠貞之誌守謙退之節。換句話說,即使這曹王的死忠更多、武功更強,但就算他把曹王欺負死了曹王也不會拿他怎樣、反而還會拚了老命地保護他。那他當然肆無忌憚地來、作為一個帝王無比自由地指手畫腳。

    曹王和過去唯一的不同,就是再也不像當年他打北疆那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前些日子甚至給了完顏璟一種“完顏永璉你打的什鬼仗”的感覺。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完顏璟終究敢對曹王不敬了。

    公然不敬,敲山震虎,曹王,你在朕手上的把柄越來越多,你最好還是停在目前這一步,別因為功高蓋主、近水樓台,就對朕的川蜀肥鴨子下口——必須敲停,亂世之雄曹孟德,狼顧之鬼司馬懿,哪個在最初的時候不是對他們的漢室忠心耿耿。人,都是會變的。

    “至於吳曦,封寒既不可靠,朕會派更多人去助。唉,說起來前些日子實在可惜,本已幫吳曦奪下了萬州,還是沒衝垮襄陽和完顏匡會師,戰狼大人操勞的事情確實過多……”完顏璟借了元凶的東風,趁“封寒有可疑、戰狼難分心”而向吳曦身邊安插自己的親信。

    “是……”完顏永璉知自己和潞王在明、元凶和他的團夥在暗,心忖必須有緩衝的時間先做番調查才有扳倒對方的勝算。加之今日自己本就是強撐著病體來的,到此刻已體力不支快掩飾不住,所以隻能給完顏璟看到他的退讓。

    “對了,說到襄陽,適才愛卿說,完顏匡是因為潞王的幹擾才未能攻克?”完顏璟轉頭看向完顏匡的死忠謀士,目的達成之後,他不過就多嘴問了這句,滿心期待著這位謀士也跪地說他是被戰狼逼迫,這樣曹王就更沒話講。曹王越是謙恭退讓,他就越要得寸進尺。就算這謀士還死咬著潞王不放也沒關係,他不介意多拖一個叔叔下水。

    

    完顏匡的這位謀士,本以為自己是漏網之魚,沒想到完顏璟還是沒忘記過問,怔了一怔,沒時間再猶豫,強行鎮定、慢慢跪倒。

    當初南征還沒開始的時候,誰都沒想到會有那多王爺逼著元帥站隊,不過,深知“欲速則不達”的元帥,對誰都不置可否欲拒還迎,他和元帥想的一模一樣,被元帥派去秦州柏樹林也不過就是審時度勢。一戰畢,失去了大半的傀儡和載體,“隻剩下潞王和曹王這兩個王爺。”他和完顏匡都認為不太合適,所以暫時決定“作壁上觀”。

    也是到麵聖前他才知道,剩下的豈止潞王和曹王?還有個不知是夔王還是衛王的元凶在扮豬吃虎!那個人,一早就利用完顏江山殺了柳五津、堵死了元帥和曹王的交好機會。完顏江山對他說“曹王最終的倒下,是因‘勾結林阡’而倒下。無論愛戴他的、忌恨他的,都一定會同仇敵愾,苦尋新主當精神領袖殺林阡報仇。屆時,我主領著一個空前團結的伐宋聯盟,還不是垂拱而治?”

    哼,什新主,冠冕堂皇,還不是竊取曹王成果?!可是,形勢卻逼著他不得不臨陣二次倒戈:“皇上息怒,臣萬萬不是戰狼對手,為了保命、權宜之下悖逆了元帥……”

    短短片刻,曹王就從為了家國殫精竭慮變作了為了個人處心積慮,怎能再失去聖上最信任的“憨厚”的完顏匡支持?擅長抓緊戰機的戰狼,冷哼一聲,神速決斷,名為對聖上附和或辯解,實際卻是威脅那完顏匡的謀士:“皇上說得不錯,前些日子確實可惜,沒能幫完顏匡和蜀王正麵會師,不過,請皇上再給臣一段時間,完顏匡與蜀王或能‘先暗中會麵、後應外合’。”

    完顏匡和吳曦私會的把柄在戰狼手上緊握,戰狼想,前麵的宵小們說話分量終究不足,若用完顏匡的謀士來打一場絕地反擊、趁勢翻盤,未嚐不可——這不僅是完顏匡給曹王的把柄,也是曹王對完顏匡的承諾,事關襄陽的最終攻克,鄧唐就是成功的先例,完顏匡那樣一個在意戰功之人,當初能出賣郢王,適才能出賣潞王,他就能三次倒戈,供出這幕後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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