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3章 不能自醫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553章 不能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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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驕派寒澤葉親身前往報信、明知道鳳簫吟已在折返途中,這說明短刀穀發生了極其慘痛之事。

    吟兒不忍看,不想聽,不願接受,可是很快就認出,一身縞素的人們當中,有幾個老者是範鐵樵舊部。

    眾人哀泣,久久不答,她心一慟,不得不問:“範老他?”

    由於死無對證,寒澤葉告訴她的來龍去脈其實多半都靠推測:當晚官軍圍剿行動中的漏網之魚、那個年紀較輕的金國男奸細,因為身受重傷的關係昏倒在路邊樹叢,官軍後續的追殺和清掃既沒示警也沒封鎖,當時當地,並不知情的意冰大夫和華子榆剛好出診回來而路過。

    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天命難違她們聽見了他的慘呼,意冰身為醫者,見死如何不救?然而才將那末路凶徒救醒,便被他一拳穿胸、徒手掏心。

    那一拳,到底是凝結了無數怨氣。沒有太多人知道,被官軍虐殺的女奸細是他的親姐姐。

    醫者不能自醫,意冰當場身亡,華子榆受驚、本能逃跑、慌不擇路。

    一向對意冰有好感的範鐵樵剛巧駕車路過——其實不是剛巧,而不過是找到借口故意尋她——卻不曾想,竟親眼看見她慘死的一幕……

    那凶徒見他手無縛雞之力,勒住他脖子猙獰喝令、逼迫他送其出穀,範鐵樵雖然向來遇險就容易結巴、膽怯、脾氣好慣了,但身後那個,是殺了自己最心愛女人的凶手啊……

    “範老假意順從、駕車,卻特意走了一段陡峭高崖,最後與那凶徒同歸於盡,第二天早上,才見到他二人屍體……”寒澤葉說,隻有他忍心說。

    “死老頭子,想死是嗎!”最後一刻,那凶徒察覺出環境有變,大驚怒喝衝出車外,一手按住範鐵樵一手想要懸崖勒馬。

    “想死——你一道去!”範鐵樵大吼,攥緊那集聚了畢生氣力的一拳,揮出。一瞬,馬車墜下山去,人生也被定格。

    吟兒不敢流淚,隻因她是主母,不能表現脆弱。然而,為何還視線模糊。範鐵樵,昔日林楚江帳下第一說客,短刀穀七大首領中唯一一個文人,在林阡對短刀穀不戰屈兵的過程中居功至偉;還有意冰,她永遠都記得,當年她為了懲治郭杲一路殺上東穀,險些動了胎氣時那個救了她寬慰她的慈祥女軍醫……

    “子榆呢,怎樣了!?”華一方驚恐萬分,慌忙追問。

    “子榆她……”賀蘭山忽然痛哭失聲,“我還沒有同她和好,怎就,怎就……”

    華一方失去平素冷靜,身子一晃,險些跌坐在地。

    “她沒有死,可是……”寒澤葉急忙將他扶穩,卻說不出那句“生不如死”。

    華子榆原本已被範鐵樵轉移了殺機,可是到第二天中午才被人發現,據推測她應該是碰上了另一個年紀較長的奸細。

    那個性格開朗、很愛笑的子榆,那個有什說什、最喜歡打抱不平的子榆,那個和賀蘭山親如姐妹、被楊若熙緊緊跟隨的子榆……那天中午,映入義軍眼簾的卻是她衣不蔽體、滿身血汙的慘狀,除此,竟還有半截木樁折斷在她體內,與那個慘死的女奸細如出一轍。

    可想而知,女奸細被淩虐時,那男奸細全程都在場,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女人怎死,便教這個無辜、純潔、美貌的少女怎死。

    所以刀傷分布在子榆身體每一處,包括被刺穿的手掌,那男人一邊淩遲她一邊糟蹋了她……所以子榆的狀況,令聞訊而去的任何一個身經百戰之人都被震懼,一步一踉蹌,觸目驚心!

    當時誰都以為她死了,隻是命大居然留了一口氣;其實子榆也就等於死了,她慘白的臉,從此和死人沒什兩樣。

    “吳曦、姚淮源,誰準他們這般放肆!那些金國奸細,若非狗急跳牆,怎會喪心病狂?”吟兒震怒,大罵吳曦與控弦莊之際,委實不知那名喚華子榆的少女到底該如何拯救、如何麵對她的未來,一時心折,不敢再想。

    可是那個名喚華子榆的孩子,他華一方要如何才能不想!素來淡定如他,聽時極盡克製,直到青筋暴起,忽而如鯁在喉,陡然不堪重荷,半聲招呼都不曾打,徑直策馬絕塵而去。

    吟兒急忙命令眾人跟上,因此連和寒澤葉駐足談話的時間都不再有,寒澤葉的話很顯然也還沒有說完,唯能與她邊行邊述、節省時間——

    青楓浦、紫竹林、天闕峰,因小見大,受害者達近百人,死傷慘重,極其慘烈。金國女奸細死得多難看,她的同黨就報複得多暴力。天驕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吟兒不知是心急還是心痛,正趕著路,心口突然抽筋一般疼。

    “主母。”寒澤葉察言觀色,沒有繼續講述。

    她勒馬,停在百林良久,仰頭望天製止眼淚。舉國北伐明明還沒開始,血腥、殘酷、刀兵,竟是這樣突如其來地襲擊了後方、家國、民眾——

    而那些,本都是盟軍矢誌不渝要守護的一切。

    “寒將軍,我會教他們血債血償。”捏碎了拳,她說的“他們”,不僅是控弦莊。

    

    那晚,短刀穀下了場暴雨,作為事變重災區的青楓浦、紫竹林等地,到處是軍醫、營救者、死傷者及其親人,景、洛、百三家的家主或代理家主,景州殿、洛輕舞、江維心,全都親自參與了救援和搜索。

    方圓幾都被陰霾籠罩,然而氣候毫不通情達理地愈發惡劣,雨水咆哮,衝擊泥沙,景象渾濁。

    平日這個時候,子榆可能還在活蹦亂跳講著八卦不肯睡,意冰不會像樊井那樣斥責但應該會說她兩句。經此大變,意冰卻長眠不醒,子榆隻會呆呆地躺在床上望著房頂,好像什都看不見什都聽不進去,那天晚上發生了如何殘暴的事,那個想將她戕殺的奸細此刻到底在哪,都好似和她沒有關係。

    華一方在周邊苦苦尋找蛛絲馬跡,恨不得立即將那罪犯抓到好剝皮抽筋,那些激動、焦急、傷情和失態,與平日的他判若兩人,吟兒遠遠看著,感同身受——你不會瘋癲,隻是因為你沒被觸碰。

    蘭山給子榆換藥之際,一度淚流滿麵,吟兒想起蘭山說,她和子榆還沒有和好:“和子榆之間,是發生了什不快?”

    “子榆她……要我對宋將軍死心,說宋將軍不是良配,我罵了她,說……你管得著,與你何幹。”蘭山追悔莫及,連連抹淚,“我,不該那般,擲下重話還推開她……”

    若換作和平年代,不過是兩個好姐妹之間的爭吵吧。

    “語氣好一點就好了。”吟兒想起自己和思雪,一時失神,“子榆她,應當換個措辭……”

    蘭山一怔,欲言又止,吟兒一驚回神,方知自己說錯話,是的她私心也覺得宋配不上蘭山,蘭山雖然身世可憐,可是比宋要優秀——但這樣的不看好,不該透露給蘭山。

    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誤,吟兒立即去營救和安撫其餘受害者,才好給天驕騰出空去專心部署防禦。事發兩日,官軍總算完全消停,天驕不得不幫他們收拾攤子、致力於恢複短刀穀的安寧局麵,關於問責之事根本還沒提上日程,而先前對金國奸細的一網成擒計劃則更是付諸流水。

    吟兒和徐轅的默契在山東之戰便已建立,因此忙碌中即使有交集也隻需對視一眼便能會意,擦肩而過時她看得見徐轅的消瘦、知道他給林阡坐鎮後方有多辛苦。

    不容多想,那邊角落發現一個失蹤者,兩天三夜不曾進水飲食,吟兒趕緊過去將他接過,安置的同時急尋軍醫,軍醫卻捉襟見肘,吟兒果決下令:“去子榆那,把蘭山找來!”吟兒先前雖不在穀中,卻知道蘭山雪崩摔傷的事,了解她這段時間一直告假休養,但是不知何故她這段時間好像都在寒澤葉駐地養傷……倒也萬幸因此躲開了這場劫難。

    “她不在子榆那,她在她的戰場。”寒澤葉匆忙找來另一位軍醫頂上,同時苦笑著對吟兒說。此值軍醫短缺之際,蘭山再如何不濟,也該救死扶傷,所以沒像吟兒以為的那樣、賦閑在後方照顧子榆。

    吟兒狐疑地看了寒澤葉一眼,有點不太懂,為何他要苦笑?

    “若非我對蘭山說,求見主母可能隻需半日來回,她也不會隨我一起去等主母。”寒澤葉低聲道。

    “怎,她要見我,是有別的事?”吟兒一邊幫忙,一邊問。

    “主公對宋將軍,很失望?”寒澤葉答非所問。吟兒一怔,不堪回首,歎:“談不上失望……隻是,那日華府婚宴,他對林陌趕盡殺絕,實在不合主公心願。”

    “他做得對。”寒澤葉卻簡短地反駁了她,她一愣,抬頭,隻見寒澤葉認真地說:“換我在場,會對林陌更狠。”

    這雙眼眸像有種懾人的魔力,亦正亦邪。吟兒可算慶幸還好林阡收服了他,若是敵人她還真不知道怎對付。

    

    雨小了下去,天漸漸亮起。

    肅清當夜被徐轅強行鎮壓的吳曦親信們,聽聞慘劇發生後東躲西藏了幾日,縮頭烏龜一般,當看到徐轅和吟兒聯手、青楓浦等地趨於安穩,又終於有膽複出,接連竄到他倆跟前,自然少不了一波溜須拍馬、歌功頌德。

    吟兒卻不像天驕那樣仁厚,沒給半點麵子,開門見山質問:“陳倉和青楓浦兩場血洗,皆因肅清而起悲劇告終,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吳都統幾時才能停止這蠢到極致的作為?!”

    “……”吳曦怎可能說得過她,被她羞辱,麵紅耳赤。

    “怎,還想開口,還願肅清?是嫌雅州之戰敗得不夠難看?”她步步為贏,他連連敗退,“林阡前方打仗,你在後院起火,何意?到底想不想舉國北伐,還是要幫完顏永璉作亂川蜀?”

    吳曦許久才醞釀出反駁的話,還是對她上一句,可惜也隻能說一半:“盟主此言差矣……陳倉血洗,如何能算悲劇,死的都是金人;青楓浦,青楓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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