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4章 天選之人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554章 天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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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慕一夜未歸。

    多事之秋,危機四伏,曹玄心急如焚到處找她,終於一路尋到宋駐地。

    宋家軍都說,最後看見蘇慕時,她從宋屋哭著跑出來,但是宋到門口就沒再追。

    考慮到她賭氣躲藏的可能,曹玄沿著山路找了幾個時辰,不想竟在不遠僻靜處的樹叢中,發現了蘇慕從不離身的那枚銅板。

    現場隱約有拖行痕跡,很顯然,是遇襲、失蹤。

    總而言之,最該為此負責的宋,醉酒悶頭睡了一整晚,最後一個才知道這事。

    知道的那一刻,他鼻青臉腫,還沒有清醒,夢力太巨大。

    搖搖晃晃勉強站穩,卻沒太懂這是什事,為什坐家還能被麻煩事找上門……

    曹玄前一刻大吼的話,如刺眼陽光照入黑夜般衝進他雙耳:“慕她,是因你不見的,她有任何閃失,我便唯你是問!”

    “唯我是問……”宋眼神空洞,一字一字複讀,好像看見林阡;那時曹玄已經在講第二句,看宋遲鈍這久,怒恨交集,不可遏製——向來悲喜不形於色的曹玄,臉上竟驟然浮現出殺意:“還沒醒?!”

    眼看宋半睡半醒、曹玄又正暴怒,於是竟出現了曹玄痛毆宋、宋毫無反抗的情景,無論曹玄動氣、抑或宋龜縮,這場麵都堪稱千載難逢,教在場的官軍義軍哪個都看懵,一時之間全部忘記拉架。宋雖無意識、本能要躲,才一移動腳卻更疼,險些摔倒顏麵盡失——

    緊要關頭忽有一把長劍從旁橫挑,將曹玄差點出鞘的刀倒逼回去,眾人還未看清來者何人,就見紅影一閃,卷起宋回了屋子,繼而一聲巨響、門嚴嚴閂上,徑直把曹玄等人關在屋外,不刻,傳來一聲厲喝:“宋家軍幹什吃的,由著外人上門打堡主?送客!”

    宋軍軍頃刻從擺設變成精兵,一個個如夢初醒衝前逐客。

    曹玄眼中布滿血絲,終於也有些清醒,對麾下說:“找到小姐要緊,這帳日後再算。”轉身旋走。

    門後宋終於恢複知覺,眼淚都流了下來,隻一直喃喃念著慕的名字。

    

    昨晚吟兒宿在鋸浪頂上,回味了許多嘉泰年間的往事,曾經住在周邊的人們,雖然清風犧牲了、林阡和輕衣皆遠在陝西,好在輕舞現在已經是個合格的家主,聽弦思雨有情人終成眷屬,致誠夫婦依然恩愛有加,小玭除了把木芙蓉打理得賞心悅目外,也開始學著做顧家的少主。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說的便是如此吧。

    後半夜風雨大作,她被驚醒時觸到枕席,油然而生一種孤獨感,好像體會到了一絲半縷、當年她在嘉陵江失蹤後、林阡苦思她的每個日夜的心情。“傻小子,就這樣想啊想啊,想白了頭發。”現在換她想他,才剛分開幾天,就恨不得回到他身邊。

    黎明時分,天驕前來與她敘事:“一天一夜過去,那奸細還是不曾上鉤,委實蹊蹺。”

    “確實蹊蹺,他對子榆做出那樣的事,說明他根本克製不住報複心理。”吟兒說到華子榆,不免再歎了一口氣,續道,“若還在短刀穀,他根本不會視若不見;離開的可能也微乎其微——當夜是他唯一可走的時間,他卻用來報複,後來天驕封鎖及時,諒他插翅也難逃了。”

    “他還在,但他正想去事發地時,被理智的人攔住了。”天驕推測。

    “你的意思是……”吟兒一愣。

    “有能力攔住他的,隻有他的上級。”天驕說。

    “主使四,也沒出得去。”吟兒會意,“他倆在一起。”

    “不錯,他的下線們,或當夜逃離,或被擒自盡,幾乎都已不在短刀穀中。”天驕回答,現在看來,吳曦的肅清使得短刀穀和控弦莊兩敗俱傷——短刀穀金國奸細全軍覆沒,銀月想派遣的新細作毛將焉附,然而天驕也未能實現原計劃對他們反向摧毀,還枉死了這許多無辜。

    正自交談,楊致誠在外求見,原是官軍中人拜托他領著來拜訪盟主。

    真是會托關係,看得出楊致誠和鳳簫吟交情匪淺,除此,這些年來楊致誠給林阡輸送了包括楊致信、楊哲欽等多個奇才,兩方麵疊加,楊致誠被認為是通往林阡夫婦的最佳捷徑也就不足為奇。

    來者自稱是CD府楊大人的親信,他站定之時,臉上全然憤懣,教徐轅一眼看出了懷才不遇、報國無門之感,這些年來,見得慣了。

    “盟主,天驕。下官有事陳述,還望二位做主。”那人見禮,不卑不亢,“今年二月,朝廷任命程鬆做四川宣撫使,任命這吳曦做程鬆的副職,可是,據說程鬆在臨安的時候,能升官發財都是因為向吳曦送禮,如此,程鬆如何駕馭得了吳曦?這也就罷了,近日朝廷還給吳曦‘節製財利之權’,那還得了?楊大人寢食不安,怕川蜀被吳曦任意橫行、隻手遮天,因此寫信給朝中大臣,指出‘若然兵帥異變,四川總領原有察覺發報之權,如今卻受他節製,內憂不輕也……’

    “楊大人生怕吳曦在川蜀自立而朝廷後知後覺,可信寫出去猶如石沉大海般不受重視!下官鬥膽,向盟主與天驕稟明,望盟主與天驕能夠管製!”那人口中的楊大人,憂國憂民卻人微言輕,那人看到鳳簫吟對吳曦的製裁就等於看到了希望,所以第二天就向她來告狀。

    “川蜀,慶元年不曾姓蘇,嘉泰年不曾姓郭,開禧年也斷然不會姓吳。”吟兒當然聽懂了,那人是指吳曦不安分,假以時日他大權在握可能有不臣之心。

    然而韓侂胄不知是出於何種緣故,竟把川蜀全權交給了吳曦,堪稱絕對信任。四川總領儼然是約束不了他,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情,都隻能由義軍來越俎代庖。

    但越俎代庖……又談何容易。用不著天驕勸阻,她也知道林阡不會同意她繼續和吳曦內耗,雖然快意,後患無窮。相比鐵腕作風,當然還是懷柔政策更適合。隻是手段一旦溫和,很可能效果又沒這立竿見影,比方說她昨天才恐嚇完、吳曦那幫親信立馬把肅清啊調查啊全都結束了……

    那人走後,吟兒將手中密信遞給徐轅看,徐轅來之前她便在讀這封,正是來自四川總領本人的告狀。“官軍內部,自成體係,盤根錯節又勾心鬥角。”吟兒當然憂心,舉國北伐的主體居然千瘡百孔。

    “據我所知,吳曦並非歹毒,隻是私心甚重,然而說他平庸,又有些許心機。總而言之,我們走一步算一步,以不變應萬變。”徐轅寬慰道。

    “主母,天驕,宋家堡和官軍一起來人求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邊青楓浦剛安定,這廂蘇慕又失蹤。

    事發後,曹玄、宋駐地,各派遣了數支人馬尋找,半個上午卻杳無音訊,事情的性質很可能變惡,若與奸細相關那就必須上報。

    不過與曹玄麾下的擔心焦慮截然不同在,宋方麵來向鳳簫吟稟報之人,義憤填膺在於曹玄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向宋大打出手,“曹玄如此囂張,實在有失體統,必須向我堡主道歉!”

    吟兒難免被這硬氣的話語吸引,百忙之中移開視線細細打量了一番,那人身著紅色戰袍,紮著馬尾,英姿颯爽,幹練精明。

    宋長久在外,偌大一個宋家堡不能沒有人顧,就好像林阡有徐轅、寒澤葉有戴宗、百笙有江維心、越野曾有穆子滕那樣,誰都該有這樣一個你衝鋒陷陣而他坐斷後方的副手,宋自然也不例外,那人名叫陳采奕,五年前繼承了其父的職責看護宋家堡,對其名聲吟兒偶有聽聞,但因其從未邁出過江西半步,故而不曾謀麵。

    近來吟兒看清楚了宋為人處世的缺點,才知道這些年來陳采奕豈止副將,分明管家,堡主不在江西,是他把宋家堡打點得井井有條。吟兒想,主弱副強,而不生變,隻能靠一顆忠心約束吧……

    今天是吟兒第一次見到陳采奕,果不其然與宋性格互補,宋幼稚軟弱,而他剛硬成熟——

    卻沒想到,這個陳采奕原來是個年紀輕輕、二十出頭的女子……

    “曹大人應該隻是一時心急,陳將軍且放心,待慕找到便沒事了。”吟兒從驚詫中回神,回答。

    “倘若找不到,那曹玄是要定堡主性命了?這事情的責任怎能完全算到堡主頭上,我宋家堡又豈是任人宰割之軍?”陳采奕來勢洶洶。

    吟兒對短刀穀內的所有事擁有絕對說話權,此刻語氣一硬,將她氣勢鎮住:“都把話帶回去給主帥:即使慕是最壞的結果,我也不會允許曹宋兩家交惡,誰若啟釁,以叛逆除。”

    那陳采奕原本極是憤慨,聽到這,斂了怒色:“主母英明。”

    

    風波暫時平息,目送曹宋雙方陸續離開,吟兒重重一歎,轉頭看向徐轅:“誒,我話說得好聽,但若真是最壞結果,辛苦的可是天驕。”

    徐轅神色凝重:“一如曹玄擔心,蘇慕很可能是躲藏之際撞見了奸細,隻怕就是那兩個沒逃離的主使。”

    “那個害了子榆的罪犯,他原來一直藏在宋駐地,昨日他想去青楓浦奪下李先生的頭顱,被主使四發現並製止……”吟兒順著他的思路推。

    徐轅點頭:“蘇慕不巧撞見,一不做二不休,他們將她綁住。”

    “主使四,為何當晚沒有逃得出去?他有足夠理智,足夠時間。”吟兒忽然搖頭。

    “他是主帥,勢必殿後、清理、轉移、銷毀……他是有足夠時間,卻不是用來逃。”徐轅設身處地,短刀穀這大的據點,哪個細作頭目舍得直接扔棄。

    “好吧……那慕,是死是活?”青楓浦事件吟兒雖然處理了罪魁禍首,可血債還有另一責任方沒有償還。這個節骨眼上,她當然不希望死傷數字增長。

    繼續增長,隻能說明夢魘還在持續,悲劇沒有結束,短刀穀不曾徹底安寧。

    “目前那罪犯很可能已經清醒、理智,不太可能再回事發之地、而隻想要和他的上線一起離開短刀穀。”荀為幫他們分析,“然而盟主和天驕早已封鎖穀口,他們最好的逃生方法,便在蘇小姐身上。”

    不再泄憤,而想逃離,所以,蘇慕現在應該還活著。吟兒難免有一絲欣慰:“他們想以慕為人質?按理說此刻應該已經來脅迫我了?”

    “用慕來談條件是最不得已的辦法。”荀為搖頭,“他們會像當日威逼範老那般,利用蘇小姐掩護他們,在我們眼皮底下正大光明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出穀去。”

    “事發已經這久……”吟兒蹙眉,“看來要問昨夜各地的守衛,才能知悉慕的後續行蹤。”

    “那幾個奸細若從宋駐地出穀,勢必經過各大要道,實非易事。雖然這些日子兵馬調動良多、守衛也不見得認識蘇慕,但不可能對曹玄的令牌經過一無所知。”天驕說。

    方向一旦找準,很快傳來消息,昨天晚上,確實有個拿著曹玄令牌的少女駕車想要在長坪道西通行,但因為當地戒備森嚴並未給她通過,守衛對她說等他們通報曹玄再做定奪,她卻似乎很生氣故而折返,“偏是官軍那邊的令牌,我等不敢擅自做主。”“那令牌確實屬於官軍,但那女子,不像蘇小姐啊……”所以守衛們在曹玄詢問單獨一個蘇慕時沒有響應。

    “喬裝打扮過。”吟兒意識到這一點,“凶徒在車。”

    “在長坪道西便受挫,東出的可能性極小了。”徐轅道,吟兒同意:“不能往東,隻能南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死亡之穀?”

    死亡之穀,當年林阡就是靠它突破了蘇降雪的想象、率領盟軍進駐短刀穀,其中遍布機關陷阱、沼澤深淵、寒冰激流,堪稱絕對死地,但若克服萬難、渡過全境,那首當其衝的景州殿、洛知焉根本不是林阡對手。

    如今反向思考,對於凶徒們來說,南下比東出要突破的人為阻障要小得多;至於進入死亡之穀以後如何渡過天然屏障,他們或許也是走一步算一步——雖然不像林阡洞悉死亡之穀全局,但畢竟當年的銀月就紮根於死亡之穀,對於當中一些地段,控弦莊很可能熟知。

    “時隔一夜,恐怕現已就在死亡之穀,蘇小姐完全失去了掩護之用,對他們來說隻能是有備無患。一旦他們僥幸走出,蘇小姐將會立刻喪命;如果他們走不出去,時間一長,失去理智,蘇小姐怕也等不到做人質的時候。”荀為麵露憂色。

    “不能等。”吟兒知道主使四可能還能控製情緒,另一個的狗急跳牆她已經領教過。

    曹玄聞訊當即趕赴,將死亡之穀周邊全然戒嚴,首先號令民眾轉移、繼而封鎖所有出入口,也因為看在吟兒和徐轅的麵子,允許宋率人前往其間。此舉周全而大度,才是吟兒熟知的那個曹玄,不過經過這件事她隱隱覺得:蘇慕是曹玄的軟肋。

    官軍義軍知情者都請纓前往剿匪,天驕一一給他們降溫,左右拍著李貴李好義的肩膀說:“一旦確定奸細就在其間,立即部署合力攻破,眾位稍安勿躁。”言下之意,畢竟奸細們也可能是聲東擊西。

    終於將眾人勸服,徐轅才剛回身,忽而眼前一黑,吟兒察覺而扶住,驚問:“天驕,怎?!”

    “沒什,幾日沒有睡好,昨天好不容易睡了,夢境卻有些驚魂,所以,又沒睡好。”徐轅半開玩笑,示意無礙。

    “是什噩夢,能讓天驕都驚魂……”她半信半疑,有點納悶。

    “好像是,關於陣法的夢吧……我隱約夢到了預感不好的八個字,似乎是某種提示,一時匆忙,記得模糊。”他定神細想,緩緩念起,一字一頓,“天選之人……”

    吟兒一怔,還未回神,身後傳來另四個字。

    “染血陣門?”寒澤葉壓低的聲音在吟兒耳畔響起,吟兒驀地懂了,那是關於江山刀劍緣的讖語。

    “昨晚我也夢見了相似的八個字……大約是說,掀天匿地陣就快開啟了,但在那之前,需有一個不在風煙境中的人,是天選之人,染血於陣法之門;以其為祭,將陣開啟。”寒澤葉繼續說。

    “陣門何在?那人是誰?血染,又是何意?”一滴血和全身的血不可同日而語,她可不想再有任何無辜遭殃。

    “尚不明確……也製止不了。”寒澤葉看透地說,她望著他邪氣的眼眸,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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