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4章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634章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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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下旬的隴陝戰區,本就強弱有別的宋金雙方,因為林阡這招猝不及防的“挾天子以令諸王”而實力差距越拉越大。郢王表麵鎮定,實則心不在焉,謀士們的正確決策曾如雨點般向他打來,卻被他輾轉騰挪無一例外巧妙避閃。在他的指揮下完顏綱、術虎高琪等人叫苦不迭,主帥不濟,軍心無軸。

    反觀對麵,盡管林阡越離越遠,寒澤葉、曹玄等人卻能力同心,南宋軍隊節節勝利、勢如破竹。由於沒有對手,形勢一馬平川,據點大半收複,完全符合了柏輕舟輔佐林阡發起河東之戰的最終希冀:北伐官軍西線直接受益,東線中線則得以喘息和防守。

    廿四,郢王敗於寒澤葉……其實本該習以為常,奈何敗績再創新低:見鬼了!每次以為是自己表現最差的一戰,下一次都刷新了對自己下限的認知!

    當聖上無故失蹤於太行,曹王的被貶反倒好像因禍得福……眼見他以自由身第一時間前往河東搜救,郢王哪能不心猿意馬?卻又不得不坐鎮中軍、恪盡職守、做好聖上平安回歸後論功行賞的準備,但萬一,沒救回來?朝堂風雲變幻,並非隻有他一人覬覦皇位,而且他雖然深信曹王這數十年來的為人,卻也聽說魁星上林阡對曹王一口一個“嶽父”地叫,偏巧林阡九成是今次聖上失蹤的始作俑者……諸如此類,不心亂如麻才怪。

    郢王自己明白隴陝這段時間的敗仗情有可原,但在麾下麵前總結經驗教訓時,當然不可能述說這些真相。南宋的舉國北伐好不容易有轉攻為守的勢頭,這關鍵時刻若是傳出個金帝被林匪綁架的爆炸性消息,那還得了?一則動搖軍心、禍及整個西線乃至大金全國,二則,郢王毫無準備,可別真便宜了曹王……郢王轉念一想,忽然又想通了,這應該就是林阡他選擇不在大範圍公開消息的根由,林阡並不想就此扶他的嶽父上位,所以翁婿倆並沒有勾結……

    那就好,“二則”去掉了,不再那樣心亂如麻了,“一則”的顧忌卻還在,曹王現在恐怕正和綁匪斡旋,但那林阡實力與曹王旗鼓相當,必定會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不管聖上最終救不救得回,這段時間郢王都不能泄露消息,西線失守的罪他可擔當不起,若然天下大亂,指不定又讓“二則”成真,郢王比林阡更不願見到曹王稱帝……

    那隴陝敗仗又要歸咎於誰?

    “今夜,拔寨退守,分工安排如下……”帥帳中,他負手而立多時,待到眾將到場,冷冷轉過身來——

    當然歸咎於細作。

    實則這段時間金宋交戰之所以敗多勝少,海上升明月並不算主要原因,因為,基本用不著他們出馬……可惜,失敗者那從沒有就事論事。

    秋後算賬拉開序幕,源於控弦莊安插在孫寄嘯身邊的“鵷雛”告知郢王,宋匪幾乎每次都能精準掌握郢王撤軍路線,所幸多數都被鵷雛及時獲悉並火速通知金軍:“我見孫寄嘯發號施令時神情篤定,每次都是如此……可以推斷,郢王近身有內奸,很可能就是八大王牌之一‘掩日’。”

    郢王撤軍路線,每一次……還能有誰?貼身侍衛!

    而在那之中,有一個從出現伊始就不清白的黃明哲,和他的臉一樣黑——

    長得酷似那個六月底戰死在第二次靜寧會戰中的宋匪,莫非;中元節鼻青臉腫出現在環慶的路邊,被曾和莫非有過一麵之緣的雪舞撿到,跟隨著郢王大軍一起來到隴陝……

    以上兩點,樓閣黃明哲已經解釋清楚,長相相似不足為奇,氣質風度大相徑庭;軒轅九燁留在隴陝監視黃明哲的某個妻舅也稱,黃明哲一開始連騎馬都不怎熟練,還是雨祈公主手把手教的。郢王不是沒長心眼,早就派人去環慶調查過,但是黃明哲的戶籍一直就在,街坊鄰居說從小看著他長大,長得和畫中的人一模一樣……

    郢王這才放心大膽地把黃明哲留在自己身邊,也看到了黃明哲舍身護主、反敗為勝、斬殺宋匪不止一次,他這長相給人以天生的“不善”印象,他的表現卻漸漸令人對他改觀,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郢王覺得,真相越疑越真,黃明哲真的不是莫非。可以說,宋金交戰“勝多敗少”而不是“百戰不殆”,黃明哲在其中功不可沒!

    “可是……‘轉魄’也是宋軍細作、八大王牌之一,應該也殺過不少他的自己人。”控弦莊的新任莊主鸑鷟在郢王耳邊吹風。

    “鸑鷟,像你這般猜忌,誰敢建功立業?”郢王不是不知道,控弦莊在陝北軍肅清許久,除了得罪高層外一無所獲。

    “若把長相和表現的對立撇開,著實還有時間的過度吻合。”鸑鷟又說——

    八月初的第三次靜寧會戰,剛巧郢王到來的那一晚發生了南宋細作截斷“青鸞”情報一案;樓閣南宋細作確定就在人群之間、把要給林阡的情報倉促藏在了欄杆旁稻草下,剛巧那天是郢王領著一群人去和曹王共同捉賊;在那之前,宋匪拜托細作尋找鳳簫吟關押地點,雨祈身邊的侍衛們剛巧就沒停止過攛掇她翻牆搗蛋……

    是的,每個剛巧的事件黃明哲都就在其中,郢王怎可能不清楚?但是,那也可以是真正的南宋細作,一直和黃明哲行動同步,借著這個長得像莫非的黃明哲,掩護他自己!

    “無論當初的雨祈身邊,還是現在的本王貼身,黃明哲都不是唯一的一個嫌疑人。”平心而論,郢王心還是有點喜歡黃明哲的。

    “別人當然也可以有嫌疑,然而‘鵷雛’告訴我,破廟之戰回去以後,莫非的妻子莫如曾一度精神恍惚,還被孫寄嘯和寒澤葉找人約談。”鸑鷟說。

    “見到一個和自己亡夫相像的人,恍惚是正常事吧……”郢王早被雨祈潛移默化影響得預設立場就是信任黃明哲了。

    “郢王……”鸑鷟肚子一團火,不敢表現出來:火燒眉毛了你還想打勝仗嗎!?

    郢王回過神來,才想起來他應該開始急了:“也罷。無論如何,黃明哲必須是本王第一個或排除或證明的。”

    鸑鷟鬆開拳頭,這才對啊。

    “‘鵷雛’在孫寄嘯近身?他可有什線索沒有?”郢王問。

    “莫非莫如,據說鶼鰈情深。給他們機會私下相見、單獨相處,暗中關注他們一舉一動。”鸑鷟說出謀劃。

    

    故而廿四這晚,郢王故意棄甲曳兵而走。

    自上回破廟一別過後,躲在黃明哲軀殼中的莫非,既擔心自己身份暴露,又嗅出孫寄嘯身邊有金軍細作,故而降低了泄露郢王行蹤的頻率,並且最多是以蘆管傳信、僅同孫寄嘯近距接觸一回,期間不曾用過任何信鴿、竹節等替代物。這是控弦莊觀察不到他破綻、不得不采取這下下之策的根因。

    今夜這場戰敗,莫非本來就是殿後的,莫如起先卻不是先鋒……少不了鸑鷟和鵷雛以及他們的下線分別穿針引線,教前者漸漸落單,後者抄到近路。

    “哥!”莫如一馬當先,眼看四境無人,喜不自禁撲前,儼然不知遍布宋金的控弦莊正以天羅地網籠下。

    “誰是你哥!能別煩我?!”莫非早就期待著和她能破鏡重圓,但心一直埋著關於鵷雛的一根刺,所以無需猶豫,私底下也還是不相認!

    “你和哥哥……長得一樣啊……”雙劍相掠如火,莫如瞬間淚流。

    “我知道,那個名叫莫非的宋匪嘛!這些天一直耽誤我仕途,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莫非劍鋒狠掃,莫如不得不握緊斷絮:“仕途……”她劍法比莫非差得遠,但和這黃明哲差不多,加之戰馬和地勢都占優,冷不防竟害他被割傷。

    “臭娘們!”莫非大怒,一劍還擊,奮力將她臂上也刺出血來,看她連人帶馬退後數步,他冷笑一聲不惜言辭侮辱,“這想你那慘死的相公,那不妨就從了小爺我,會對你溫柔得很。”

    “你說什!”莫如麵色大變,一劍氣憤衝前,莫非冷厲迎戰,繼續笑著嘲諷:“我說你那慘死的相公,據說死無全屍,還被宋軍冤枉,結果作為遺孀的你,居然還要代他衝鋒陷陣…………何必當那貞潔烈女,既然想要重溫舊夢,不如痛痛快快隨我……”

    莫如出離憤怒,連向他臉上刺了七八劍:“和我丈夫長得一樣,你真是玷汙了他的名號!趕緊化花了臉吧!”目中俱是怒火,劍劍追魂奪命,莫非作為敗軍之將,馬失前蹄險些陣亡。

    所幸郢王的其餘增援“及時”趕到,殺退宋軍把滿頭是血的黃明哲從地上救起……

    莫非當時就懂了,果然,果然是圈套,好在我……

    好在他預感到了這些不對勁,今夜沒有暴露郢王、並且克製住了對妻子強烈的思念之情!盡管如此,氣短昏厥的那一刻,他還是趕緊把眼角將出的淚在地上蹭幹:如兒,對不起……現如今,我最需要的是由你證實我不是莫非,所以必須相互擲下重話……若是我告訴你我是細作,即使你能演,我都萬萬不忍演……還是這樣好,我能作為另一個人,隨意發揮著對你的傷害……

    “明哲……”最早來的是雨祈,一把將昏過去的他抱起,心急如焚大喊,“軍醫呢!軍醫!”

    他再次清醒時,鸑鷟已經現身於郢王身邊——控弦莊仆散安德還活著的四個殺手,資質最尋常的鸑鷟,居然因為資質最尋常,而成了新任莊主,不像此刻青鸞在河東、朱雀在環慶、鵷雛在隴陝……這些有能力的都去了宋軍潛伏。

    “他不是莫非,本王……排除他了。”郢王滿懷歉疚。

    “不,還有一個疑點。”鸑鷟不依不撓。

    “小的……受夠啦……王爺您賜我一死吧!”黃明哲淚流滿麵。

    “他和其餘侍衛,大體行蹤都一致,但九月二十那天,不統一。而那天,孫寄嘯確定收到過情報,黃明哲恰恰擅離職守過。”鸑鷟說。

    “幾天前……我哪記得我在哪……”黃明哲不知情,黃明哲軀殼的莫非怎會不知,那天他確實和孫寄嘯互通過情報,他原計劃擅離職守一小會兒,正準備找人混淆視聽時,在路上遇見了另一個人——

    “明哲是和本公主在一起的!九月二十那天,本公主叫他相陪找糖稀吃。”雨祈忽然想了起來、開口為莫非作保,鸑鷟麵上一怔:“公主……為何偏偏找他……”使得他和旁人行蹤不統一?

    “本公主要選駙馬,對旁人沒興趣,當然隻找他咯!”雨祈一臉天真地說完,在場所有人臉都花了。這當然比其餘人混淆視聽的證據要強得多,可是……

    “雨祈。”郢王臉上掛不住,咳了一聲示意她閉嘴。

    “父王,雨祈以心感心,明哲絕對善良,不僅不是歹人,而且值得托付。”雨祈認真地說,眼神是那樣清澈,笑容也令郢王想起那個他沒娶成的契丹女子,一時動情,嗯了一聲。

    “所以父王是答應啦?”雨祈喜極,笑著扶莫非起來,回過頭來,狐假虎威望著鸑鷟,“你是何人,見到駙馬不行禮的嗎!”

    “……”無言以對。

    

    是夜,金軍的“抓掩日”不了了之。

    虧得莫非機警,更虧得莫如機智。

    莫如率軍回營翻身下馬的第一刻,宋軍的“抓鵷雛”便開始了。

    不過,不同於控弦莊明著問罪,孫寄嘯為了不打草驚蛇,在不能一擊即中的情況下選擇的是暗中掌握,以後找機會、在不影響莫非的前提下一舉消除——

    適才,誰“將身為先鋒的宋繞遠”、誰“給莫如指了這條近路”、誰“離莫非莫如最近、一直關注”,不一定取交集,但一定全剔出,他們不是鵷雛也是鵷雛下線。

    是的,孫寄嘯受命於莫非,戰鬥中無時無刻不在找自己身邊的內奸;而知道孫寄嘯要抓內奸,莫如也配合地演出了一場戲——

    “莫夫人,在下身邊有控弦莊奸細,很可能是‘鵷雛’,據說最近正死咬著那個黃明哲不放……”日前,找她疏導的人才剛走,孫寄嘯又親自來對她說,“我想到了關鍵的一點:不管黃明哲是不是我們的人,鵷雛卻會是因為黃明哲而暴露的人。我料想,鵷雛會幫助金軍設計對黃明哲諸多試探,而你便是這金國細作最佳的試探方法。最近你一旦有落單的機會,請記得留意每一個可疑之人。”

    孫寄嘯清楚莫非即使單獨相處也一定會拒莫如於千之外,因此隻是要莫如留意可疑之人就好,並不必教莫如不認莫非,更未直說黃明哲就是掩日,莫如卻結合先前他們的疏導、結合對黃明哲就是莫非的十成肯定,立刻就心底雪亮:莫非、黃明哲、掩日,果然是同一人!

    一切都不是我原先所想的那樣,哥哥他不是失憶,他是心甘情願,為了家國,當了細作!

    先前盟軍奉了程淩霄和林阡的命令,照顧莫如及其幼子、卻瞞著她莫非當細作這件事,是沒有想到,莫如會放下還在喝奶的孩子,這快就來到了戰場……現如今,卻恐怕是莫非自己選擇不讓她知道,莫非怕她知道之後他自己裝不下去。

    心底雪亮的同時她明白,她既然這快就來了,便不能耽誤他、害他,接下來,即使私底下,她也認不得他!

    晴天霹靂,又欣喜若狂,更平添惆悵。

    豈止是不能認啊,要在動情的本能之後,立即表現出對他的疏遠、排斥和憎惡,那才會令他安全地、安心地、毫無後顧之憂地繼續在金軍臥底,她作為一個妻子否認丈夫,那才會是對他最大的保護。

    曾幾何時,如兒也有了心計、睿智和前瞻?知道與哥哥見麵的時候,最自然的、最能取信於金軍的表現就是先哭鬧後憤怒……

    “和我丈夫長得一樣,你真是玷汙了他的名號!趕緊化花了臉吧!”每一劍刺過哥哥的臉上,都疼在如兒的手上……其實那時候,我心說的隻有一句話,哥哥,我愛你……說了很多遍,哥哥聽得見?

    哥哥真笨,一旦動情,眼神術就不行……

    

    “孫將軍,我提供的消息,可有用?”私下,莫如自然要去關心,這和丈夫的安危有密切關係。

    “初有眉目。”孫寄嘯說,那時他心中有十個嫌疑人左右,這之中極有可能有鵷雛本人,不管要不要放長線釣大魚,在保護莫非這件事上他都已經占據主動,“多謝莫夫人。”

    莫如離開孫寄嘯時,剛好和宋擦肩而過。宋作為被人刻意繞遠的先鋒,自然也為孫寄嘯提供了有效信息,他好像和她一樣積極,十分關心疑犯有未伏法。

    “宋將軍,是嫉惡如仇嗎?”莫如難免蹊蹺,心情略一放鬆,便問起隨之趕來的陳采奕。

    “是嫉控弦莊如仇啊……”陳采奕麵露惆悵,隻有她看到過,宋在死亡之穀的廢墟,四下尋找蘭山卻遍尋不著的樣子,看到過宋後來在思念蘭山時那種“爭將世上無期別,換得年年一度來”的孤獨和痛苦。近半年了,都沒排解,她唯恐那會鑄成他心魔。

    陳采奕最擔心的事,廿五這日,終究還是發生了。

    在那以前,隴陝所有盟軍,都清楚主公最想看到進步的人就是宋,他是一塊主公認為經過寒將軍雕琢便能大放異彩的璞玉。

    宋自己也相當爭氣,愈發表現出他能勝任獨當一麵的將帥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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