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之前種種,他還能自圓其說是曼娘癡心所致,這次,終叫他徹底死了心。
幼時,老父曾拿著名臣錄和神武誌,將曆朝曆代那些了得的文臣武將的為人行事,一篇一篇說給他聽,文有文道,武有武德,非心誌堅毅,身正形直,不能拒天地間之鬼魅侵襲;諄諄教誨,言猶在耳這種壞了心術的女子,他決不要。
可即便如此,我從未想過讓她死,或旁的什壞下場。她到底伴我度過那段日子,我不願再見她,卻也盼著她們母子能自去好好過日子,飽暖一生。這話說出來,大約老國公又要說我濫情了明蘭,你他目光急切。
明蘭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我懂,我明白。
與很多人的臆測相反,其實他是個很重情義的人。因為缺少,所以更懂得珍惜,哪怕是假象下的美好,也曾寬慰過他無助暴烈的少年時代。
我最不明白曼娘的地方,我不論如何義斷情絕,不論怎樣給她難堪,一遍一遍的真心回絕,她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認死了自己的念頭,非要以為我對她還有情。
胡子有些困惑,難道非要我打斷她的手腳,割她幾根手指,她才肯信
放曼娘母子去綿州,是他給曼娘唯一的一次機會,其實他已尋覓好了幾處合適的人家,倘曼娘再有糾纏,就徹底帶走昌哥兒,另處撫養他自幼飽嚐無母的苦楚,想著曼娘千不是,萬不是,總歸還是愛孩子的。
誰知出征前,石鏗夫婦將一件往事告訴了他,他當時就決心,回來後立刻將昌哥兒帶離曼娘身邊,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曼娘像個無底洞,永遠摸不到底。知道她會騙人,誰知她還敢殺人,知道她敢殺人,誰知她連親人也下得去手。唯一的兄長就那利用完丟棄掉為達成她的目的,竟是無所不為,多陰損的事都敢做。
扒去她身上一層又一層的皮,底下是那樣的腥臭和醜惡;他無比惶惑,不敢相信這個女子竟是他曾喜歡過的曼娘。
他記起在西遼城見到曼娘時,她正持一根木棍,在饑民中左劈右打,又狠又準,無人敢靠近她們母子他識得她這多年,一直以為她身子病弱,頂多會些花拳繡腿,直至此刻才知她的功夫豈止不錯。
他當時就冷汗直冒,想起那年曼娘撞向身懷六甲的妻子,彼時他還認為這是一個絕望女子想同歸於盡的激憤之舉,此刻想來,哪怕曼娘當時抱著昌哥兒,也能在傷害明蘭的同時,很好的保存自己他的心,陡然間冷硬無比。
遇到她,是我倒黴;遇到我,她更倒黴。
時過境遷,他現在可以這樣平靜的,為他和曼娘下個簡單的注解。
明蘭挺了挺坐僵硬的背,腦子仿佛麻木了般,不知該說什,也不知該做什,抬頭去看胡子黯淡寧靜的麵龐,她竟有些可憐他。
那年我發落曼娘母子去綿州,你怪我他很艱難的發出聲音,怪得對。
明蘭張嘴欲言,胡子伸掌捂上,你先聽我說。明蘭隻好閉嘴,耐心聽著。
我不想辯解什。你說我沒真心待你,這話一點沒錯。可我也不是天生的涼薄,我曾真心待人過,可下場呢,被瞞騙,被欺侮,被冤屈,無處可訴,無人可信隻能跳出去,往外走,扒下顧侯次子的衣裳,冠佩,名字,一切的一切,把心挖出來,把頭低下去,從新來過,從新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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