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場大雨,大地便又被汙染了。
即便是已經被聯合王國最後希望收複的土地也是一樣,隻要沒有智慧生物聚居,沒有神賜的守護的地方都會被汙穢暫時奪走,很快就會有穢獸從被汙染的土地中生長出來。
所幸隻要在王國境內,這些汙穢便隻是無根之水,在生出穢獸後土地反而會得到“淨化”,隻要不讓穢獸有吞食靈魂的機會,及時將它們清除就好。
數百年過去了,智慧生命早已挺過了滅絕的危機,短命種們其實已經漸漸適應了現在的生活,如果不是礙於那些長生種,所謂的收複失地早就變成開疆擴土了——實際上暗地這想這說的人已經是主流了。
可凡事總有例外。
當攜帶著汙穢的大雨落下,那褻瀆的氣息便會充斥所有人口密度不夠的區域,即便設下再多的結界與法陣也不能保證不會有擅長隱藏氣息的穢獸潛入王國境內。ii
隨著雨勢漸漸變小,一隻失去氣息掩護的怪物隱約露出了身形,它仿佛是一個巨人的影子,被某種存在用蠻力從地麵上扯出來了一半,在擁有一個大概的人形的同時卻又和地麵粘連不清,那十數米高的恐怖陰影用極快的速度踉蹌著前行,每一步都像是摔在大地之上。
它不該出現在這的,這的環境中根本沒有可以支持它那龐大身軀的汙穢之力,本就一直處於饑餓狀態的巨影在漸漸失去雨水的支持後變得更加瘋狂,在吞噬,或者說,淹沒了周遭的所有其他穢獸後,仍然得不到滿足的它隻能朝著最近的有著靈魂的氣息的地方走去。
此時在斯普潤普村的防護罩的邊緣,一隻鹿形的穢獸正在成型,還不穩定的它艱難地從地麵上努力想要把自己拔起來,然而這一舉動卻已經耗光了周遭的土地中隨著雨水而落下的汙穢——它成型的太晚了,雨就快停了。ii
為了獲得力量,這頭鹿的影子無謀地衝向了村莊的防護罩,幾乎把自己撞成一灘爛泥,惹來了護罩對麵的一串青春的笑聲。
若是有大人看到了這一幕,定是要勃然大怒的是有幾條命才敢在大雨剛停的時候站在護罩的邊緣的?要知道這時候的大部分穢獸還沒有變得虛弱,卻已經足夠饑餓!
觀察著一隻倒黴鬼的自滅過程的少年們對此倒是不怎在意,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不再是邊境了,一場大雨無非就是又生出幾隻穢獸,說不定都不需要雇傭冒險者,村的自警團就能解決掉了。
一般來說下大雨的時候他們都會去圍觀那些因為汙穢的氣息而躁動的牲畜們,不過有個人發現了這個在村邊成型的倒黴鬼,於是少年們自然就放棄了早就有些看膩的牲畜了。ii
說來有趣,二十歲在這個村子成了一個分水嶺親身經曆過大規模的穢獸襲擊的成年人們和被長輩嚇唬了十幾年,卻隻看到過穢獸的屍體的少年們之間已經隱隱形成了代溝。
對少年們來說自警團在村外設下的亂七八糟的陷阱還比較嚇人,基本上所有試圖偷溜出村的少年都吃過虧,都要讓人懷疑這些陷阱到底是用來對付誰的。
不過偶爾有遊商經過,卻又總能從他們口中聽到其他村子的事。
因為大雨所生出的穢獸傷了多少多少人,甚至死了多少多少個人的故事。
直到去年以前,這些故事講到最後還總是以遊商們對這個村子的安全的感歎收尾,而現在則統一換成了一句話“真不愧是少年劍聖的故鄉啊!”ii
想到這,看著防護罩外的景色打發時間的一夥閑人中有人笑了一聲道“咱們少年劍聖的便宜師傅也不是一點用處沒有,雖然跟他學劍的其他人一個有出息的沒有,但是咱們的自警團至少守得住村子不是?”
這句“公道話”一說出來,這些因為剛下完大雨以至於沒事做的少年們可算找到了解悶的話題。
“你說得那些個沒出息的人,是不是也包括你自己啊?”
“說得跟你沒偷著找他學劍一樣!”
“……我覺得,是不是還是咱們天賦不行啊?”
“得了吧!根本就是他沒有真本事!之前都城那不是來了好一幫大人物?說是要請少年劍聖的師傅給他們看家護院……”ii
“你可別說話了!還看家護院呢,大人物那是給軍隊找教頭來的!不過嘛,要是那家夥真有本事,當時就應該被請走了才對,幹嘛還待在這個破村子?”
“你是史密斯家的小鬼吧?”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最後發言的少年背後響了起來。
仿佛紡織房進了個老鼠,少年們都跟女工一樣嚇得說不出話來,生怕一出聲自己就要成為目標。
再怎是便宜師傅,再怎覺得他沒真本事,人家也是那個當紅的少年劍聖的師傅啊!
少年們哪個沒在家被父母要求過要記得討好那個便宜師傅羅特,免得將來被他穿小鞋,這下可好,背後說壞話被抓了個正著!
站在少年們身後的羅特歎了一口氣,他曉得這些少年對自己沒啥好感,畢竟一群孩子,一個個都指望自己也能當下一個少年劍聖,百般討好之後卻一無所獲,失望之下背地說點壞話算什。ii
羅特往後捋了一下自己因為太長時間沒理而直擋眼睛的頭發,對少年們說道“剛下過大雨,不要在護罩邊緣閑逛,趕緊各回各家!記得告訴你們家長,就說我出去巡邏了。”
得了許可的少年們呼啦一下就跑散開來,還罕見地沒有人趁跑走的時候說兩句騷話找場子。
羅特確認了少年們都離開了視線後,邁出了護罩。
淡淡的光華在他身上縈繞,淨化著稀疏的雨水中的汙穢氣息。
這是神的守護。
據說在聯合王國最後希望成立之時,已經無比虛弱的神靈以近乎永久的沉睡為代價為所有的幸存者們賜予了最後的守護。
這份守護會從汙穢中保護智慧生物,當他們聚居的時候還會生成護罩,過濾與淨化水源與土地。ii
神把希望寄托給了祂的子民,而祂的子民也沒有辜負這份期待。
各民族的人類,精靈,矮人等早與人類有所交集的種族,甚至是暗人和可怕的蟻人都在世界的危機麵前團結了起來,這才誕生了這名為最後希望的聯合王國。
世界曾一度瀕臨毀滅,而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可以看著瀕死的穢獸取樂了,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羅特拔出長劍,劃過了仿佛初生小鹿一般的穢獸,給了它一個痛快。
隨後看著自己的劍,聯想到少年們剛剛的討論,不由得有些出神。
生來就是村中自警團一員的羅特曾經有一個徒弟,就是那個三年前離村出走跑去當冒險者的約爾。
他教過現在村中幾乎每一個成年人劍法,但是真的正正經經把他當成師傅的隻有那個小子而已。ii
那個奪走了自己的夢想的少年,成長的速度竟可以快到如此地步!
不過兩年,就被人稱為少年劍聖了,那現在呢?以後呢?
在發現約爾出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目標就隻剩下“配得上自己的徒弟”這一個了,可現在看來……
大地的震動打亂了他的思緒。
氣息,聲響,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感覺。
仿佛突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這是大規模襲擊的前兆!
連思考為什的時間都沒有,羅特拔步衝向了震動的源頭。
數分鍾後,他找到了目標,那是一大群最低級的穢獸,沒有依附實體,所借用的也隻是野生動物的影子,最有威脅的也不過是一個老虎的影子而已。ii
但數量太多了,仿佛方圓百所有的穢獸都在朝這進軍一般。
就算現在去通知自警團也來不及了,傷亡固然不可能會有,但是田地可能要保不住了!
這對羅特來說是不可接受的。
深吸了一口氣,他收起了長劍,表現得太過有威脅會讓這些家夥直接從自己身邊逃開的,這個數量自己再怎追殺也趕不上。
沒時間思考到底為什會有這種不正常的情況出現,他控製著自己的氣息,盡量讓自己顯得誘人一些,試圖引開這些穢獸。
可它們仍舊隻是奔跑著,這些饑餓的野獸竟全然不理會一個可口的靈魂出現在了它們麵前。
羅特的背部被冷汗浸濕,這不是一場襲擊,這是逃亡!ii
而巨影仍在迅速而又蹣跚地前行著,巨大的體型用笨拙的動作捕食著那些全速逃亡的小東西們。
驅使著它的不僅是饑餓,更有被囚禁多時的憤怒,它渴望發泄!
那個囚禁過它的人,正和其他貴族一起,通過一個水晶球觀察著它的一舉一動。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吧?那可是未來劍神的師傅啊!”一位留著完美的棕色八字胡的白皮膚的威肯人摸著自己的胡子,用穩健的聲音勸說道。
一個身穿用大量的蕾絲搭配亮紫色布料的西式西洛風格長裙的,東方秦漢國麵孔的女性,用扇子遮住了半片臉以掩飾自己的表情,同時卻毫不在意地把情緒用語氣表現了出來。
她說道“下次你若還有意見,請務必在計劃正式實施之前說出口。真是難以想象你這樣優柔寡斷的人也能成為貴族……”ii
另一位東方麵孔,身著秦漢式鎧甲的男性武將各打一棒地說道“娟爾,拉夫特可是戰功貴族,你必須給他足夠的尊重!不過娟爾所言亦有道理,拉夫特,你的個性一直在扯你的後腿,我真切地希望你可以在戰場上有更好的發揮,我們還有大把的屬於人類的失地要去收回!”
“我們可以停止無謂的人身攻擊了?”一位身著多處鏤空的詭異鎧甲,露出了大量肌膚的俊美精靈不耐煩了,“拉夫特,正因為他是我們的未來劍神的師傅,我才會把這珍貴的寵物貢獻出來!他若是活到了劍神登基之日,定然會作為從神一並升華,你們真的希望一個廢物騎到我們頭上去作威作福?”
“若是他有真本事呢?你們希望和一個未來的神靈結仇?”拉夫特那誇張的眉毛和胡須把他的苦澀心情完美地表現了出來。ii
“他有本事?那更好!”東方武將喝道,“我們就可以多出一位強者,我們奪回這個屬於人類的世界的速度就會更快!”
“誰能知道此事與我們有關?”娟爾扇動著扇子,“誰會告密?你?還是我?那個村子在二十五年前與二十年前分別有兩次遭到巨型穢獸襲擊的記錄,現在不過是再多一次而已,不會有人懷疑的。”
“……那頻繁?在那段時間那個村子難道有……”拉夫特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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