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下 山野清曠意自悠然 半生焦浮今忽洗淨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白石龍 本章:72下 山野清曠意自悠然 半生焦浮今忽洗淨

    出後院時包曉星無意間回首,又看到了那片根莖青綠的燒湯花。這些年在外她一直有個想法,這想法浪漫而縹緲,在無數個黑夜令她慰藉又感傷。她想在家的陵墓上種滿奶奶和媽媽喜歡的燒湯花,讓幾位至親的墳墓不會因為沒有她的祭奠和來訪而顯得落寞冰涼。設想一下春來時墳墓周邊一片青綠,盛夏黃昏濃香四溢,秋來滿地的種子埋進土,在冬雪的滋潤下,來年新春長出更蔥鬱的一片。想到這,瞧這滿地的種子簡直是助思鄉人。曉星大步走過去,去撿燒湯花掉落一地的黑色種子。

    “星兒,你做啥呢”表嫂找不見她,路過後院見她蹲在地上。

    “我撿些花種子。”曉星抬起頭笑答。

    “撿那幹啥這花引得快,稍不留神一夏長一地,攮你們城還有養這種花的地方啊”表嫂不懂。

    “沒。我明去我們村,給我媽他們掃墓,想在墳上種些燒湯花。”

    “哦”表嫂愣了片刻道:“那我跟你一塊兒撿吧。”

    兩人一南一北,在巴掌大的花池,一手伸進黃土中,挑撿黑豆模樣的種子。

    “你大姑愛這花,年年種、年年養,上八十的人了提著大桶給花澆水,也不嫌累”表嫂笑眯眯地回憶。

    “我知道。我婆愛這花,所以我大姑和我姑都愛,引得我媽也愛這花,到現在我也愛燒湯花。從在院子見慣了,去了南方從沒碰到過。”

    “你那兒是紫色的,我這邊這棵是金黃的,兩個品種,種子要不要分開”

    “不用,到時候混著種,長成什樣就什樣。”

    “嗯也好。過幾你大姑入墳了,我也給她墳後點兩棵。”表嫂完,兩人慢慢地笑,那笑穿越了時光。

    撿完種子曉星趕緊回熱炕上暖身體,沒多久家來了很多人,是表哥同村的鄉親過來幫忙處理後事的。打墓的商量打什墓型,後廚的商量請多少人,打掃家的已經開工,出去采購的也準備出門曉星幫不上忙,家來往的那些人她也不認識,自己待在這還要表嫂分心來照顧,如此還不如早點去姑那邊。跟表嫂了以後,表嫂喚來兒子桐生送她去碾橋村的姑家。

    收拾好東西上了路,兩人出了南郭村,一路朝北校路過好幾個村莊,熟悉的村名,陌生的光景。村寨大依舊,卻早非原來的屋舍家家白牆紅漆金銅輔首,戶戶二三層的洋樓,門前的水泥地和城的別無二致,門口栽種的花菜依然保留著鄉野氣息時候包曉星多次來過這,如今望而生畏。

    繞過一個村子、穿過一條黃幹渠、行過一座鋼鐵橋,唯見一片空曠映入眼簾。數百畝黃土地一溜一溜齊齊整整;遠方山巒起伏、溝壑縱橫、鬆柏可見,偶有野鳥老羊幾聲輕喚、數十大雁高空同協柏油路上奇形怪狀的車子在街上穿行,望去不失包容與生機;路兩邊白光細風、黃草綠樹、一溜溜牆白粉灰簷煞是好看;正路過的村秋木層層、青煙不絕,村人門口的籬笆、地的茅舍、樹上的鳥窩、路邊的黃葉一派秋容,幾分野趣,包曉星坐在摩托車上看得癡癡呆呆。

    故鄉之秋,她該是二十多年沒見了。

    一路所經,有濃蔭的地方便有村莊,有樹林的地方便是陡山。包曉星由衷地羨慕生在鄉野的鄉親們,他們寄心野趣與空曠、存身黃土與耕作,他們是踏實的、自由的。

    鄉野人沒有什嚴苛的時間觀念。一句“現在幾點了”多像是搭訕時的開場白,這沒有人焦慮時間,沒有人恐懼遲到。時間對待農人亦是寬容的、慈祥的,一如表嫂臉上可多可少的皺紋。燈光在這失去了舉足若輕的地位,它隻是農人生活可有可無的點綴罷了,畢竟,農饒勞作跟隨千古之神太陽,而非人類的奴隸燈光。這亦沒有抑鬱,因為太陽普照的地方沒有黴漬,四季風暢行的平原沒有滯塞。與城市寺廟的和尚相比,農人在太陽底下的勞作看起來更像是一場虔誠的苦修。縱然這有吹不散的閑言碎語,但每當太陽升起時,一切妖魔鬼怪將瞬間遁為虛無,生、長、收、藏才是大地上的真理和真塚

    注重條款、秩序、數字和效率的城市失去了野蠻和野趣,而與城市不遠不近、非親非疏的鄉村卻兼顧了崇尚文明與秩序、保留野蠻與野趣兩種性之樂。鄉野人自由地在兩種樂趣遊走,在兩個極端之間尋找最舒適的地帶。當需要野性時他們脫下不菲的套裝,換上舊布鞋和破棉衣,在泥土地揮汗如雨,在山丘穀壑中打鳥捉兔,抑或在荒草地約架比酒;當需要文明時他們修飾粗俗、遮掩野蠻,穿上百褶裙、布鞋、荷葉袖的蕾絲上衣,化上網絡學來的流行妝容,戴上禮貌和禮儀,碎步地出門而去。

    鄉野人是自由的,因為他們可以選擇可以選擇追隨社會虛浮功利卻空心化的大潮,也可以選擇留在故鄉扮演木訥虔誠的苦行農。他們是幸福的,因為他們既可以坐車去城見識城饒生活,或者打工賺錢融入真實的城市生活,也可以在田間追尋新生的蝴蝶、逗蠢笨的毛毛蟲、調戲一隻山羊、和一頭野豬搏鬥鄉野人或許沒有廣博的資訊、專業的知識、豐富的見解,那是因為踏實充沛的鄉村生活不需要這些花胡哨的東西去偽裝什。如果有一他們需要,一點努力即可獲得。花錢能得到的高級哪算得上是高級呢輕而易舉俯拾可得的東西哪算得上是珍貴的或者是智慧的呢

    近處山穀明淨如妝,遠方高陵慘淡如睡;所到田地一半栽種各色果樹一半迎接秋冬休耕;路過村莊虛戶風來、門設不關、人煙稀少卻青煙嫋嫋。多少年沒有回鄉的包曉星,仿佛被這一路騎行的所見所聞忽然打倒在地。

    二十三年城市淘沙,暗積多少虛、浮、焦、躁、鬱,如今重回故鄉,那些精神汙垢、胸中不快、心理黑暗瞬間被擇去、洗淨、晾幹。

    回到家鄉,真好。

    包曉星後悔這些年沒有早些回鄉,聽起來種種不可推卸的理由拖絆著她女兒出生了、孩子太了、店離不開、兒子出生了、女兒中考了、兒子學上不了學、女兒高三了、女兒上大學了各種原因歸根結底,一來故鄉無父母,二來自己不想回。倘若早一點回鄉,早一點多回來看看,恐怕那般的她並非今日的她。

    沒多久桐生的摩托車趕到了鎮上。今運氣不差,趕巧碰上了鄉的集會,曉星好奇喚桐生停車,她想在集市上走一走。上午十一點,正是秋冬時節一中最舒服的時刻,氣半暖半寒、乍晴乍陰,集市的主幹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彎彎扭扭幾長的幹道兩邊密密麻麻擺滿了農貨,狹窄的走道上鄉人摩肩擦踵地閃著身子朝前走。桐生沒法騎車,他繞道在北頭的終點等著這個遠來的姑姑,曉星則一人慢慢悠悠地逛了起來。

    濃

    烈厚重的鄉音感染了包曉星,她不由地左右打探,好像兒時一般。自家種的旱地煙葉、一捆捆帶泥的果樹苗子、撐攤的竹簍板車大布棚、鋪張紅紙放個馬紮擺攤算命的、符合城鄉二元審美的男女厚外套、提籠現賣的大母雞、自己做的不上色沾漆的陶罐陶碗陶花盆、沾著濕土當現挖的大紅苕、深秋的圓蘿卜粗山藥菠菜、老人家現炸的油餅油條泡油糕、地用的鋤頭鐵大耙子、老家特有的厚味大料、聞著酸溜溜的涼皮、熱騰騰冒熱氣的大鐵鍋羊肉湯、甜滋滋的各類蓼花糖、厚薄不一的石子饃、一袋袋的瓜子花生、製作精良的老式掃帚、現場開火打鐵的老式手藝、賣凳子椅子家具的、現包現下的羊肉餃子、一排大麻袋的各色豆子、自家種的滿滿一三輪車的大黃梨、幾大蒸籠剛蒸熟的各色包子

    此時此刻,走到這,一路吞咽口水的包曉星再也無法矜持了。

    她繞過舉杆叫賣糖葫蘆的男人,走到蒸籠前買了一個她最愛吃的豆腐包子。邊吃邊走,折回去穿過推著自行車趕集的婦女們,走到當街剃頭刮須的手藝人邊上,買了兩斤馬蹄酥兩斤水晶餅。繼續倒著走,行至嘴叼長煙鬥的皮襖男附近,她點了碗菜豆腐匆匆吃完。然後接著朝北行,穿過開著三輪車風風火火的大媽、一身紅綢緞繡紅花的老婆子,在一個被婦女包圍的修鞋匠附近,她進店吃了一碗份的辣子疙瘩。出陵,已經十二點了,感覺腹內超飽的女人加緊朝著桐生的方向走。

    打望提著老式撐各秤砣的中年人時,包曉星看到了中年人身後一家賣臊子餛飩的店,咽了口唾沫,拍了下鼓鼓的肚子繼續走。途徑守著一箱嬰兒紅色老虎鞋的老太太、掰著枯木一般四根手指還價錢的老大爺、或包方巾或戴帽或裹厚馬褂的鄉親們在一個賣自行車的攤子前麵,曉星看到了一家賣柿餅的,黃桂柿子餅、莊合兒餅她一樣買了兩斤。掏錢付漳時候,桐生的電話打來了,曉星意猶未盡,收起一顆歡歡喜喜、如願以償的童心,趕去和桐生匯合。

    “我買了些吃的,咱吃點東西再走吧”曉星大包包地走來。

    “早飯不剛吃了嗎”生在農村的郭桐生絲毫不覺得集市上的東西有何新鮮,他早看慣了也吃慣了。

    “姑好些年沒回來,見著啥都想吃,我剛剛已經吃了三樣了,這是給你的,趁熱吃吧這些是買給你姨奶的”

    “姑我真不餓,要不全給我姨奶帶過去吧”年輕的桐生長條臉上皺起了實誠的一對濃眉。

    “成吧。”

    兩人收羅好東西繼續北校沒多久到了碾橋村的姑家,得知曉星要來,六十六歲的姑早拄著拐杖在門口候著了。穿黑布窄腿褲的老人家在門口的太陽地走來走去、東張西望,一次次地朝兩邊的路口瞄,臉上歡喜得似是少了一道深黑的褶子。老人左眼白內障早不中用了,眯著右眼老遠瞅見了一輛摩托車,一顆心立馬提了起來,光禿禿沒有牙的大嘴笑出了黑洞。曉星老遠也瞥見了她姑,見老婆子衝她樂地招手,一顆心早酸軟了。

    “姑”摩托車還沒停穩,曉星老遠地招手大喊。

    “哎”矮個子的老太太舉起拐杖打招呼。

    “姨奶”桐生停下車禮貌地叫了一聲。

    “桐生啊,好好好”

    包曉星一下車大步走向姑,然後右手抓著姑的左手,緊緊抓著,兩人垂首擦淚。此刻真想抱一抱姑,緊緊地抱一抱她,可擁抱在中國的鄉村顯得特別艱難、特別尷尬。屋人聽聲紛紛出來了,年邁瘦弱的姑父、姑唯一的兒子張啟功、啟功媳婦還有一個跟雪梅大的姑娘。多年不見,似生似熟,眾人紛紛相互打招呼。

    郭桐生卸下車上的東西,和眾人作別,而後騎上車回家忙活奶奶的喪事。眾人圍著曉星進屋了,曉星送過禮之後,和姑挨在一起坐著。兩人邊聊邊相互打量,沒多久聊完彼茨身體、孩子、工作,驀地沒話了。

    “這是啟功他女兒嗎”包曉星指著一個十八九歲的漂亮姑娘問姑。

    “不啟功他娃兒上學呢。這是這是你姑父他姐家的孫女,叫麥。麥過來嘛,江江”老人家一時半會換算不來這錯綜複雜的關係。

    “叫姑吧”張啟功遞話。

    “姑”紮馬尾辮的大姑娘甜甜憨憨地叫曉星為姑。

    “哎哎”曉星不好意思,瞅了瞅姑和姑父。姑父這兩年耳朵不行了,大聲喊話絲毫聽不見。

    曉星回頭一番打量,衝那姑娘:“麥長得真俊,跟我家梅梅差不多大啟紅呢她現在咋樣”

    “就那樣哎好著呢好著呢,過兩你大姑喪事她肯定過來,到時候你姐倆還能見一麵聊聊”姑笑眯眯地回。

    啟功媳婦和麥去廚房準備午飯去了,屋子留下她們姑侄兩個,一來一往地詢問間摻著怪異的陌生感,許是十來年沒見麵了吧。兩人聊完家的一群孩子聊起了老人,好些走了好些還在,談起曉星父母,一時傷感不已。

    聊到麥時,嘰嘰咕咕講了老大半,包曉星這才知麥的身世。原來麥在姑家並非做客那簡單。麥十歲的時候,父母在煤礦挖煤窯子塌了,兩人一下子全歿了。麥的爺爺早年去世了,奶奶身上一身病,外公外婆家人多條件也不好,奶奶一狠心,將麥送到了她唯一的弟弟家。麥奶奶的弟弟,正是包曉星的姑父。從那以後,麥跟著舅爺舅奶還有啟功兩口子生活。沒兩年麥奶奶病死了,麥徹底跟著舅爺生活,連戶口也轉過來了。麥高中畢業後考上了職專,可是她不想去外地上學,想跟著叔叔嬸嬸一起種果樹。家人不願意,盼她有個好前景,架不住姑娘大了有主見,誰的話也聽不進。

    表弟張啟功今年三十八歲,早年在市麵混過,沒混出名堂。後來父親大病一場,他帶著媳婦回了村,將家的地接了過來。心勁兒大的張啟功第一年一口氣種了十五畝果樹,三年後才賣上了價錢。接手麥家的地以後,兩家地合起來旱的、水的、坡上的、溝的大好壞四十多畝,每年夠啟功兩口子忙活的。靠種果子養一大家子談不上多富有至少年年有餘。啟功兩兒子在鎮上上學,老大初二、老學四年級,兩人成績均數拔尖的,關鍵兄弟倆特愛學。啟功見如此情況,有心將兩孩子送出去,考不上研究生至少也考個一流本科,不像他這樣一輩子沒本事隻能待在東西南北不過四條巷的碾橋村。如此一盤算,家的地將來隻能依靠麥了。所以夫妻倆在教麥種植果樹上幾乎是不遺餘力,也多虧了麥這個幫手,啟功和他媳婦多少輕鬆些。

    誰能想象一個十九歲的姑娘清楚什節氣幹什活計、會開收割機會修摩托車、會蒸花卷兒會麵皮會包包子、會選苗會授粉會跟果農談價錢整個碾橋村幾乎人人對麥讚口不絕。麥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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