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湯湯，奔流不絕。

    幾數日行舟，李淩他們所乘的船隻就已來到了淮河與漕河交界的渡口——太平渡。

    這兒港口寬廣，水勢平緩，可容數十艘大船入港停靠，正是由淮入漕的重要節點所在，平日極其繁榮忙碌，哪怕是眼下這個正月時節，這兒依舊停靠著不下十艘大小船隻，既有南下的，也有北上的，而李淩他們也已在此換上一艘大船。

    夕陽漸落，紅光照射於江麵，反映出粼粼紅光，讓靠著船舷眺望江景的月兒忍不住又一次發出了歡叫讚美：“真漂亮啊，哥，這兒可太美了……”有些興奮的她不覺便拉著哥哥的手輕輕蹦跳叫嚷著。

    李淩帶著微笑，一邊用手撫平她因為跳動而散亂開來的發髻，一邊笑道：“是啊，這兒的景色確實不是咱們江城縣能比的，所以古人才說讀萬卷書行萬路，隻有去的地方多了，才能真正擁有自己的見識，而不是隻知道重複書的那些東西。”

    月兒自然還聽不太懂哥哥話中深意，隻是一個勁地讚歎這兒的美麗，倒是旁邊同樣在欣賞美景的傅濤略略皺了下眉頭，卻是對李淩的說法有些不以為然。可還沒等他開口反駁呢，遠處江麵上就響起了一陣陣嘹亮的號子，隨後便見兩旁數十上百個漢子拉著粗大的繩索，弓著腰背，一步步地朝著上遊而去，而在他們所拉繩索的後方，則拖著一艘足有七八丈長短，裝滿了各色貨物的大商船。

    中原大地地勢北高南低，這就使各條南北走向的河流都是由北而南，這條由人工花不知多少年才慢慢開鑿而成的運河自然也不例外。

    本來因為有淮水在此，通過閘門調節倒還能短暫的讓太平渡這兒的水勢出現南高北低的情況，從而使北上的船隻能更輕鬆地進入漕河。可是冬季水枯，此調劑之法便不好用了，所以要想讓那些大船進入漕河，就隻能靠人力拉動，於是漕河兩岸就多了數量龐大的纖夫團體。

    如此寒冬季節，尋常就是穿著厚襖都還嫌冷，可偏偏這些纖夫卻隻著單衣，甚至有少數幾個還是光了脊梁的，卻依舊汗流浹背，隨著一聲聲整齊的號子繃足了勁兒，拉著纖繩，身體幾乎與地麵平行地朝著前方一點點行進，也帶得大船在淺淺的水麵上一點點向前挪動。

    如此場麵和紅色的夕照配合起來，總讓人如在觀看著一幅別樣的美麗畫卷的感覺，那是力與美的完美配合，就是李淩都在此刻忍不住咋舌讚歎：“如此景色，確可入畫了……”

    “李兄，你這話可有些不妥了。”傅濤終於按捺不住，走過來神色嚴肅道，“在你眼中足可入畫的美景其實卻是百姓們艱難的生活，要我說是寧可看不到這樣的畫麵啊。”

    李淩一怔，仔細看了看這位比自己大了一倍年紀的科場前輩，笑道：“傅兄果然有著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之心，在下佩服。”

    傅濤自矜地一笑：“倒也不是我真就身來如此，還是因為自幼讀了聖賢書，知道百姓不易，所以說行萬路固然重要，這讀萬卷書卻更為關鍵啊，要不然就隻能著眼景色，卻不體察民情民心，這就有違聖人之道了。李兄以為如何？”

    李淩微微一怔，這位居然是衝著自己剛才跟妹妹說的話而來，話說你是有多閑啊，回艙房看書，或是在這兒看看景色不好嗎，非要當這個杠精？

    見他如此，傅濤隻道對方已無言以對，便更是來勁了：“李兄，我輩都書儒家門生，此番上京參加科舉那都是奔著做官去的，所以還望你能多體諒天下民心，至少要知道民間疾苦，如此真做了官才不會做出錯事傷民。”

    對他的這一說法李淩倒是頗為讚同的：“傅兄說的是，我等確實該體察民情，更近距離地知道如今天下百姓的疾苦，這才不至於在將來負了朝廷之托。”

    他的讚同讓傅濤勁頭更足，當下就笑道：“正該如此。就拿眼前這漕河來說，我就一直覺著這條起於幽州，直入江南的運河實在過於勞民傷財了。你可知道，就是因為這條河，才立國沒幾年的大隋便亡了國，然後唐宋及我大越以來，每年為了疏通維持這條運河，所花費的錢財又何止千萬。

    “雖然這運河確實為南北貨運提供了諸般便捷，可仔細算下來，對朝廷來說卻還是弊大於利。所以我一直都想著，什時候朝廷能改正錯誤，將此運河廢弛！如此，天下百姓便可少繳一份重稅，而沿河兩岸的百姓也不用再被逼著幹這等牲口才該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