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臘八節。
一大早,司農寺便準備好了馬車,將大批冬菜、幹果、肉脯、幹酪送到了樂遊。
作為全國最大的地主,司農寺旗下的土地資源非常豐富。
大夏四京,每個都城都有大片山林、草場、濕地作為禁苑,其中以洛陽神都苑的麵積最大——隋時超過四百平方公,唐時不足三百,夏朝與唐麵積相仿。
不當直的侍衛們在神都苑內練兵,聖人也經常過來,帶著他們一起打獵。
司農寺則在神都苑圈地養魚、放羊、種蔬果、培育新蔬菜品種。
禁苑的產出,供應皇室消耗、不定期賜宴、官員日常福利之外還大有盈餘,有時候就會賞賜給軍士或其他什人,或交到鴻臚寺存放起來。
前幾天,邵樹德一直在長安禁苑馳馬打獵。
很久沒料理了,麵的動物多得要死。
與侍衛們吃喝一番,一人分了幾斤肉後,剩下的數百頭獵物,凍得硬邦邦的,全部被送到樂遊。
司農寺也把積存沒用掉的食品送了過來。
至於糧食,則由戶部開倉解決。
在樂遊臨時停留的人數很多,已經超過了一萬,且還在陸續增加之中。
京兆府甚至派了州兵過來維持秩序,以防出什亂子。
這些都是前往西域的移民,主要是北庭方向,充實庭州戶口的,絕大部分都是鎮兵、府兵的家人,因此不能用對待普通移民的粗暴方式。
走一個月,休息個五六天。
遇到大城,休息旬日。
走不動的,用馬車載著。
實在身體不行的,先留下來養一養,後麵再上路。
統戰武夫,邵樹德一直很重視。
中午的時候,他騎著馬兒過來了。
百姓見之,山呼萬歲。
“聽這聲音,休養旬日還是有效果的嘛。”
邵樹德笑道。
野地搭起了大鍋、支起了瓦罐、埋起了飯甑,百姓們排隊領糧食、果蔬、肉奶,自己動手。
營地四周,還有人在擠奶,部分提供給百姓飲用,部分製作成各種奶製品,讓他們帶著上路。
邵樹德來到了烤架前。
“楊亮和朕說,疏勒搶運回來的糧食不如去年多了,不過亦可讓搬過去的鎮兵家屬度過開荒第一年。”
他親自動手在大鐵盤上煎魚,口中說道:“同光二年(917),他還要出擊一次,朕準了。
波斯那邊的使者,現在還沒到高昌吧?”
“如果天氣晴好的話,也得正月才能到高昌。”
理蕃使楊爚答道。
“慢慢走,不著急。
波斯自己也焦頭爛額的。”
邵樹德笑道:“北線連續兩年被擄掠,太宗多年成果,讓不肖子孫吐出去了一半。
又因為這兩年的戰事,內部矛盾沒能壓下去,一堆破事。
正好掠其錢糧養我西域。”
掠其錢糧,壯大自身,是邵樹德最根本的目的,戰爭始終隻是手段罷了。
一萬戶鎮兵家屬已經在今年分三批到位,再加上一些零散的百姓,根據最新增補更新的數字,疏勒鎮下轄一鎮城、二守捉,總計20300餘戶、85200餘口,已經快接近回鶻時代的戶口了。
昨夜邵樹德睡不著,起身看輿圖,已決定今年再發兩千兵至疏勒,將鎮兵員額提高到一萬二千步騎。
增兵的主要原因是蔥嶺、南原二城占去了不少兵力,需適當補充一下。
多加兩千戶人其實沒什,疏勒還養得起,但路上提供遞頓開支的州縣卻有些吃不消了,主要薄弱點在伊州、瓜州,涼州、西州問題不大,焉耆、龜茲、姑墨也能勉強支應,問題就在前兩者。
“開春黃河化凍之後,令直隸、河南、河東三道,轉運糧草、器械至會州。”
一口氣煎完三條魚後,邵樹德將其分給隨行官員們,然後說道:“不過,這也隻是稍微減輕了河隴百姓的負擔,不夠解渴。”
眾人豎起耳朵聽著。
“朕意已決,過完正月,發直隸夫子五萬、河南夫子三萬、河東夫子兩萬,共計十萬丁壯,前往河西轉運糧草。
河隴夫子,可放歸十萬人,令其歸家務農。”
“陛下聖明。”
眾人還有什好說的?
這個決定確實聖明,不是諷刺,但一般人真做不到,或者不願做。
古來征兵,為何不願在京城附近征募?一個確實戰鬥力低下,另外一個則是天子腳下,關係複雜,各家沾親帶故的,實在不好整。
西域打仗、移民,就近征發河隴夫子是應該的。
但三年了,缺少了男丁的家庭日子有多難熬?即便三年間各縣鄉輪番征發,也已經極大影響農業生產了。
當地曆年積存下來的糧草、器械或許還夠,但人力的過分征發已經產生了相當的負麵影響,需要適當減減負了。
而邵樹德的這道命令確實是大手筆。
五萬直隸夫子,,哪個大臣敢這建議的話,不得被人罵死?
但邵聖下達的命令,大夥還有什好說的?明麵上的阻止是不敢的,私下腹誹——那也就是私下,甚至大庭廣眾場合都不太好發牢騷。
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隻有他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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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邵樹德探望樂遊移民的時候,長安城東的霸上,一個特殊的集市也開張了。
一輛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停在附近,衣著考究的貴人們絲毫不顧及形象,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一會你推搡我了,一會我踩了你的腳了,破口大罵者有之,捋起衣袖幹架的也大有人在。
大夏開國才十六年,很多貴族家庭才傳到第二代,甚至第一代的也很多。
家庭風氣就這個鳥樣,直來直去,一言不合就開罵,私下約架打鬥的也不少。
玩陰謀詭計,你丟不丟人啊?像個娘們似的!
有本事咱們打一架,誰贏了誰有理。
騷動了好一會,終於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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