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開陽眼神一凝,身前的火紅長刀和赤色鐵盾靈光閃動,小心防備,仔細打量著眼前之人。
此人是一名男子,看上去和柳開陽年歲相仿,躺在一棵樹下,雙目緊閉,依稀能看出像貌頗為俊朗,但此刻卻臉色蠟黃,身軀也頗為幹枯,仿佛癆病鬼一般。
他穿著一身黑衣,雖然躺在地上,但卻一塵不染。
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血玉手鐲之外,再無任何其他東西。
柳開陽心中暗暗驚訝,這癆病鬼明明就躺在此處,但他適才用神識探查,卻沒有任何發現。
他又散開神識,從癆病鬼身上掃過,還是空無一物。
柳開陽心中一動,這癆病鬼如此詭異,身上又一塵不染,定是修仙者無疑。
他抱拳一拜,試探開口:“這位道友,柳某有禮了,可需要柳某相助?”
癆病鬼沒有開口,甚至沒有睜開眼睛。
柳開陽沉吟了一下,上前兩步,身前的火紅長刀和赤色鐵盾往兩邊散開,緩緩彎下腰,伸手去摸癆病鬼的手腕。
他特意避開了癆病鬼戴著血玉手鐲的左手,緊緊盯著他的臉,動作極為緩慢。
火紅長刀和赤色鐵盾更是蓄勢待發,一旦有變,立刻就會護主。
但直到柳開陽觸及癆病鬼的手腕,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稍稍放下心來,手指輕扣,但卻感受不到癆病鬼的脈搏。
柳開陽輕舒一口氣:“原來是個死人,嚇我一跳……”
他再度散開神識,探入癆病鬼體內,隨即便愣在了原地。
癆病鬼體內的經脈幾乎全部撕裂,比王家村村民穿的破爛麻衣還要破碎,慘不忍睹。
柳開陽低下頭,看著癆病鬼平靜的臉,目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這人經曆如此痛苦,竟然還能如此平靜。
就在這時,一絲極為微弱的跳動從他的指尖傳來。
柳開陽怔了怔,不再言語,手指微微發力,仔細留意指尖的感覺,卻再無任何反應。
剛才那一絲微弱的跳動,似乎隻是幻覺。
柳開陽低頭看著癆病鬼,眉頭緊皺,喃喃道:“你到底是死是活……”
他鬆開手,站起身來,但看著癆病鬼蠟黃的臉,心中一軟,又俯下身去,重新把手搭在癆病鬼的手腕上,自嘲一笑:“二十三年了,我還是狠不下心來……”
柳開陽重新把手指搭在癆病鬼手腕上,一直等了二三十息,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一絲極微弱的脈搏。
“果然不是幻覺……”
柳開陽直起身來,仔細打量著地上的癆病鬼,喃喃道:“此人傷勢如此嚴重,卻能保住性命,修為定然不低,莫不是元嬰修士?”
“但方圓千之內的三位城主,相貌都沒有這年輕,莫非是從別處而來……”
“此人尚未死去,到底救是不救……”
“但若此人是妖教修士,我若救下他,豈不是自尋死路……”
柳開陽眼神變幻,猶豫不決。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再度抓起癆病鬼的手腕,散開神識,在其體內一寸寸掃過。
過了片刻,柳開陽收回神識,微微頷首:“雖然無法探入丹田,但卻沒有那血絲蠱的蹤跡,應該不是妖教中人。”
“不過也不能排除,此人剛剛突破元嬰不久,還沒有來得及被種下血絲蠱……”
柳開陽還是有些猶豫,但看著癆病鬼蠟黃色的麵孔,他輕歎一聲:“罷了,誰讓你遇到我了,我終究還是做不到見死不救。”
“不過我修為低微,自顧尚且不暇,卻是無力為你療傷,隻能把你帶回城中,交給長老。”
說罷,他再不遲疑,散開神識,把癆病鬼方圓百丈仔細查看了一遍,確定除了癆病鬼之外,再無他物。
柳開陽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癆病鬼身上的黑色法衣,靈機黯淡,與尋常法衣無異。
最後,他將神識探向癆病鬼左手手腕上的血玉手鐲,卻不得寸進。
柳開陽一怔:“莫非這不是芥子環?”
他抬手抓住手鐲,想要將其拿下來,卻發現這血玉手鐲套在癆病鬼的手腕上,嚴絲合縫,除非將其打碎,否則根本拿不下來。
柳開陽猶不死心,又散開神識,甚至往血玉手鐲中注入真元,還是毫無所獲。
他搖了搖頭,不再理會血玉手鐲,扶起癆病鬼,遁光一卷,飛上天空。
在活人身上無法施展禦物術,他又沒有飛舟可供飛遁,隻能不辭辛苦,把這癆病鬼帶回平樂城。
由於多了一個人,柳開陽飛行的速度減慢了許多,在夜色降臨後,方才返回王家村。
被三頭鐵狼所殺的村民屍體,已經被搬回了村中,地上隻留下了幹透的深黑色血跡。
村中哭聲一片,愁雲慘淡,幾乎一半人家,都有親人喪命在鐵狼口中。
柳開陽落下遁光,中年漢子就站在村口等候,在他身旁,就是那三頭鐵狼的屍體。
他看到柳開陽扶著的癆病鬼,不由一愣,但很快便移開目光,不敢多問。
柳仙師是好人,但仙師就是仙師,不是凡人能隨便冒犯的。
中年漢子微微低頭,手上拿著一個用麻線捆住的薄薄冊子,略微泛黃,雙手呈上:“柳仙師請看,俺已經把俺們村所有死在鐵狼口的人,全都記了下來。”
“包括他們家還有幾口人、種著幾畝地、有沒有老幼要養,都記下來了。”
“這三頭鐵狼俺不敢亂動,讓人搬到這,請柳仙師處置。”
柳開陽單手接過冊子,翻開一看,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一列列名字,墨汁已經洇入了粗劣的麻紙,極為難看,但勉強能夠看清內容。
他合上冊子,說道:“柳某已經在四周巡查了一番,並未發現鐵狼蹤跡,但爾等也要小心防備,切不可大意。”
“七日之內,城中恤民司小吏自會送來撫恤錢糧。”
“死去之人先勿下葬,還需經過恤民司小吏核驗。”
中年漢子連連點頭,滿口應承下來:“柳仙師放心,俺一定等恤民司的大人來了,再讓村人下葬,一點錢糧都不敢多要。”
柳開陽看到他為了微薄的撫恤錢糧,卻這般感激涕零,不由心中暗歎。
他將那三頭鐵狼的皮毛和妖丹取出剝下,收入儲物袋中,叮囑道:“鐵狼肉我無法帶回,便暫時留在王家村,待到恤民司小吏前來,交給其一並帶回。”
中年漢子看了一眼被剝了皮的三頭鐵狼,目中露出羨慕之色:“俺知道,這些鐵狼肉要給平樂城的軍士們吃,好讓他們熬練武藝,多殺妖獸,俺一定看好了,不讓村人們偷了去。”
說罷,他扶著那癆病鬼,駕起遁光,往遠處飛去。
中年漢子看著升空的柳開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叩頭:“柳仙師救了俺們一命,俺替村人拜一拜柳仙師……”
柳開陽頓了一下,隨即加快遁速,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越往山脈深處,綠意越濃。
一個個村寨分布在略顯平坦的坡地上,相距數十,在夜色之中,燈火稀疏。
有的村寨中隱隱傳出號哭之聲,還有的村落掛上了一張張白布,在月光照耀下清晰可見。
這些都是遭到妖獸侵擾,村人出現了死傷村寨。
柳開陽飛出六十餘後,迎麵一道遁光飛來,他雙目一眯,放緩遁速,心中暗暗戒備。
直至他看清來者麵容,發現是相識之人,方才放下心來,迎了上去。
遁光在柳開陽身前停下,現出一名中年修士,留著山羊胡,身材精瘦,眼神中透出幾分精明之色。
柳開陽單手一揖:“孫執事。”
他看向柳開陽扶著的癆病鬼,目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拱手一禮,問道:“柳執事,這是……”
柳開陽道:“此人是柳某偶然發現,身受重傷,但還有一息尚存。”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平樂城中修士,我將他帶回城中,交給長老處置。”
孫執事仔細打量了癆病鬼一番,眉頭一皺:“近來妖獸活躍,頻繁襲擾村寨,更有妖教中人,潛入城中,打探消息,幸而被長老識破。”
“在下交遊也算廣闊,但從未見過此人,應非城中修士,來曆不明,柳執事可要多加小心。”
柳開陽道:“多謝孫執事提醒,我回城之後,便會將此人交給長老。”
孫執事點了點頭:“水陽寨凡人發來警報,應是遭到妖獸襲擾,在下還要前往救援,耽擱不得,失陪了。”
說罷,他便遁光一卷,越過柳開陽,往遠處飛去。
柳開陽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搖頭:“多事之秋啊……”
他繼續趕路,分布在山間的村寨越來越多,沿途遇到了兩三名築基修士,皆是如那孫執事一般,往各處村寨殺妖救人。
這些人問起癆病鬼之事,柳開陽都如實回答,心中暗歎不已。
這些發出警報的村寨,不知有多少村人,慘死在了妖獸口中。
與其相比,王家村雖然也是死傷頗多,但已經是極為幸運,正好遇到了在周圍巡查的柳開陽,出手誅殺了那三頭鐵狼。
否則等到中年漢子跑回村中,再激發陣法、撕毀符籙求援,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柳開陽飛出兩百餘後,山間的村寨已經隨處可見,每一處平坦的坡地上,都種滿了莊稼。
在法術催熟下,剛播下沒幾天的種子,就已經鑽出了地麵,迅速生長。
>>章節報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