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廬。
崔元斜著身體,呼吸有些急促。
從入秋開始,崔元的身體就每況愈下。
按照禦醫的說法,老駙馬的日子不多了,此刻最該做的是在家靜養,安靜的度過自己人生最後的時光。但崔元卻不肯,每日依舊來直廬當值。
他喘息著說:“東樓,那些商人被劫掠是誰的手筆?”
嚴世蕃眼中多了鄙夷之色,“不知。”
“那些人會望而卻步吧!”崔元喜滋滋的道。
嚴世蕃搖頭,“京師豪商剛組建了什商會,有人替請示朝中,能否派軍士隨行護衛。”
奏疏就在嚴世蕃手中,他玩味的道:“上奏疏的是李煥。”
自從蔣慶之出海後,京師蔣係人馬便以朱希忠為首。李煥作為蔣慶之的丈人,在幾次蔣係和外界衝突中表現的令人矚目。
有人說,老家夥這是在替女婿看守家業。
“蔣慶之出海,他的丈人倒是不甘寂寞。你是太常寺卿,難道就不能壓製他?”崔元斜睨著嚴世蕃。“那是蔣慶之的丈人!”嚴世蕃冷冷的道。
“是了,蔣慶之滅了倭國。滅國之功……大明開國至今,再無第二人。他一旦凱旋,那威望……”崔元悵然,“元輔壓不住他,再也壓不住他!”
“咳咳咳!”嚴嵩進來了。
“陛下如何?”嚴世蕃問。
嚴嵩歎息,“陛下雲淡風輕,好似早就知曉此戰必然會大捷。”
“陛下最近越發從容了。”嚴世蕃蹙眉。
“蔣慶之報捷就八個字。”嚴嵩說:“這八個字應當是契合了陛下的心思。”
“哪八個字?”
“大明榮光,君臨倭國!”
嚴世蕃一怔,“這倒是符合蔣慶之一貫心思,大明榮光……他一心便想讓大明能布武天下。”“另外,倭國那座銀山……被證實了。”嚴嵩的腰背仿佛是一下就垮塌了。
崔元喃喃道:“有了銀山,蔣慶之征倭之舉便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倭國滅了,大明上下將會歡欣鼓舞。隨後開海……
他想攻打麻六甲,老夫敢打賭,倭國隻是他征伐這個世間的開端。十年後,二十年後……這個大明,會是誰家天下?”
嚴嵩麵色微冷,嚴世蕃呆呆坐在那。
氣氛仿佛凝固住了。
“元輔。”有人進來,“有征倭大軍的書信。”
“誰?”嚴嵩問,來人看了崔元一眼,走過來,把書信遞給嚴嵩。
嚴嵩接過,見信封上並未有字跡,便撕開信封,隻是看了一眼,他就把信紙折了起來。
崔元想看,見嚴嵩把信紙收進信封中,便悻悻的道:“蔣慶之何時回京?”
“大約……在冬季吧!”
嚴嵩淡淡的道。
“冬季?”老駙馬有些惆悵。
沒多久,崔元便一病不起。
禦醫起診治,回來稟告道:“駙馬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季。”
“知道了。”道爺眸色深邃,隨即令人去探視。
就在冬季的第一場雪降臨之際,駙馬府舉哀。
崔元。
去了。
冬季,大軍凱旋。
但回來的隻是一部分。
統領大軍凱旋的是次輔徐階,隨行大將是杜賀,京衛竟然隻回來了一萬人馬。
“長威伯呢?”
道爺很重視凱旋,令嚴嵩打頭,百官出迎。
看著少了大半的京衛,嚴嵩愕然。
徐階笑道:“長威伯帶著船隊一路向南,說是什……要去麻六甲看看。”
“看什?”
“看看是否有做買賣的商機。”
蔣慶之跑了!
道爺滿臉黑線。
“長威伯還帶走了景王。”徐階稟告道:“說是海外風景甚好,準備給景王尋個地方釣魚。”什釣魚,不過是為景王尋一塊地盤罷了。
大婚後,按理皇子就該就藩,下麵也送上了當下可供就藩的地方給道爺選擇,可蔣慶之卻拐帶著景王出海,至今未歸。
所有人都明白了,從一開始蔣慶之就沒準備讓景王就藩。
不,是道爺和蔣慶之。
出海!
這是道爺和蔣慶之給景王的一條新路子。
有心人在嘀咕,說這會不會成為一個新祖製?
皇子就藩不在中原,而是海外。
蔣慶之的奏疏在朝中廣為傳播。
一此後皇子在海外磨礪一番後,可選一地就藩。地方不必大。
很含蓄的態度,卻令宗室沸騰了。
“蔣慶之這番話的意思是說,就藩的地方是貨真價實的封地,而不是駐地。”
值房,嚴嵩等人在商議。
“宗室頗受鼓舞,有人上疏,願意去海外。”趙文華鬱鬱不樂,“原先宗室對蔣慶之喊打喊殺,如今卻反了過來。竟有人讚譽他為朱氏貼心人。”
“藩王在封地形同於坐牢,哪怕是蠻荒之地,願意遠赴海外的依舊大有人在。”嚴世蕃說:“宗室革新這一塊,被蔣慶之拿下了。”
嚴嵩幹咳一聲,看著自己的黨羽,“倭國滅,銀山到手。戶部上下對蔣慶之交口稱讚。此次宗室倒戈,加之各地豪商都在等著出海貿易,一時間,人人誇讚新政。”
他沒說的是,人人也都在誇讚道爺,誇讚蔣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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